说完这些,她便望向素芯。
静惠家是满人,对于这儒家正统的宗族规矩,自是不如董家。董家是董家嫡宗,董素芯的祖父就是董家族长。
就听素芯道:“说起宗妇,比寻常人家媳妇,更看重规矩与生养。非嫡不入,无人会聘庶出之女为宗妇。毕竟庶出之女,生母卑贱,嫡母又隔了血脉,失了母族扶持;还有关系就是子嗣大事,独女不入,怕子孙繁衍艰难。宗妇执掌家族内务,对外管教家族内的女眷,对外交际姻亲堂客,寒门不入,省得短了规矩,惹人笑话。”
听了素芯一口气说完,静惠不由乍舌,道:“竟然这么多条规矩。怪不得瞧着颀大奶奶身子弱是弱,礼数却是半分不失。只是命运不济。”
“宗妇上侍奉长辈,下教养子女,还要协助丈夫,主持族中杂务,显有长命之人。素芯现下娘家的外祖母,就是祖父续娶之妻,前面已经没了两人。”素芯淡淡地说道:“家母就是操劳过度,小产后做了病根,未己而亡。”
初瑜与静惠只晓得素芯少时失母,不晓得其中缘故。听了素芯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后悔,不该提及此事。
反倒是素芯,接着说道:“八旗人家,多从满俗,不会将嫡宗放在心上。反倒是汉人,愿意嫁女于嫡宗子弟,结两姓姻缘。怪不得大太太为难,旗汉不通婚,想要在旗里寻个合适的,真得仔细挑挑。”
初瑜说道:“可不是么?难挑,太太物色了几个,老爷那边都给否了……”
东城,九贝子府,大门外。
今日虽不是休沐之日,但是九阿哥使人到衙门相请,曹颙也只能过来。幸好同被请来的还有十六阿哥,说话间九阿哥只是相问烟草之事,并无刁难曹颙。
堂上说话的,除了九阿哥、十六阿哥与曹颙外,还有九贝子府的席幕僚秦道然。这个秦道然是江南名士秦德藻长孙,有名的无锡寄畅园就是他家的。他是在康熙南巡时钦点随驾回京的,原奉旨在九阿哥处教书,后来中了进士,在翰林院挂个名,实际上仍在九阿哥府这边为其出谋划策。
对九阿哥来说,他是师长、是心腹、是左膀右臂。
皇上虽将烟草之事交给九阿哥负责,但是皇子离京有所限,九阿哥只能委派亲信去做。
曹颙却不看好秦道然,出了九贝子府大门,就叹了口气。
十六阿哥看了他一眼,道:“孚若可是怕老儒误事?”
秦道然年将花甲,头都白了一半,所以十六阿哥这般称他。
曹颙点点头,道:“谋商与谋权自是不同,谋权之道,他固然能辅佐九阿哥;在商道上,还不及九阿哥自身。这烟草之事,又不是朝夕能可的,不晓得九阿哥为何选此人。”
十六阿哥闻言,皱眉道:“是啊。我也觉得怪异,听说九阿哥手下有个马嘉,是他敛财的左右手,还以为这次会姓马的出头,不晓得怎么用上秦道然这个老儒。我心里也是没底,与其是他,真不若韩掌柜叫人放心。”
曹颙听了,只能无语。
计划不如变化,就算九阿哥用人不当,曹颙也不会多事将韩江氏推出来。九阿哥这半年的手脚,曹颙也都看在眼中,是真挖人也好,还是作戏也罢,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晓得韩江氏的秉性,不是轻浮之人。
韩江氏既是可用,往后不乏能用之时,也不再这一年半年。九阿哥岂是好相与的,远着还来不及,怎么会推韩江氏近前?
十六阿哥抬头,望了望天色儿,道:“这天还早,咱们寻个地方喝两盅再回。”
曹颙这边,回府也无事,就随十六阿哥寻了个馆子,要了个雅间坐了。
这个时候的馆子,多是淮扬菜与鲁菜。十六阿哥住在宫里,整日里肥鸡肥鸭的,早吃得腻歪,就让小二上几道清淡小菜,再温两壶酒。
待小二下去,两人还没等说什么,就听隔壁雅间传来碗盘落地的声音。
这雅间之间,只隔了薄薄的木板,并不隔音,就听有人道:“毅庵兄醉了,少喝些。”
“我……没醉……没醉……桑额别啰嗦……我就是个废材,怕是此生就这样,再无出头之日……”又有人道。
曹颙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愣了。
看来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这竟是碰上熟人。要是一个还能听重了,两个都对上,就应该是自己那位族兄曹颀与他的故交内务府员外郎鄂尔泰。
隔壁又乱了一会儿,才有小二的说话声,脚步声,渐渐平息。看来,是付了银子走人。
十六阿哥见曹颙如此神情,道:“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孚若认识……”
“是我那位族兄,宁寿宫查房当差的那位。另外一位,该是内务府员外郎鄂尔泰。”曹颙回道。
“原来是他们两个。”十六阿哥挑了挑嘴角说道:“真没想到,这两个人能凑到一块儿。谁不晓得鄂尔泰是个官儿迷,整日里就想着钻营,偏生又放不下架子,叫人看了好笑。你那族兄瞅着也是清高的,这算不算臭味相投?”
“鄂尔泰,鄂尔泰……”鄂尔泰到内务府时,曹颙见过他一遭,听及他话中提及自己个儿的族兄,有攀附之意,有点心生不喜,没有关注。却是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个名字忒是耳熟。
难道这也跟张廷玉、李卫似的,是雍正朝名臣,曹颙有些拿不定主意。
“听说今儿十二哥在内务府指派人手了。十二哥行事最是小心,怕是看不惯鄂尔泰的性子,没有点他。”十六阿哥稍加思量,笑着说道:“倒是你那族兄,开始还以为他假清高,没想到三哥、九哥那边都拉拢过他,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不晓得是真风骨,还是慧眼如炬。若是真书呆,在宫里当差,能一点错处不拉下,也忒运气好些。”
曹颙听了,跟着点头不已。怪不得之前每次见到这位族兄,都觉得怪怪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个缘故。
在宫里当过几年侍卫,又在茶房领的位置上几年,屹立不倒,岂是愚钝之人能做到的?
这位族兄,倒是善藏拙之人,却不晓得,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