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村的寿桃,同其他铺子不同,因为面时,往里掺了桃汁。
曹颙留在手中这几座桃山,一点没浪费,除了自己吃的,亲戚家送着尝鲜的,剩下的桃子全都拉往稻香村。
稻香村这边,或是熬了桃汁,或者制了桃脯。
初瑜笑着说道:“是啊,上午送来两百寿桃,我同太太都吃了。”
李氏这边,已经说到:“早在江宁时,就听老爷提过程家的富贵。咱们这边的庄子,没怎么收拾,招待客人,会不会落了笑话?”
韩江氏忙道:“我外祖父这一支只是程家的旁系,没有太太说的那些邪乎。我舅舅只是个监生,又行的是商贾之事,太太不嫌他身份低微,就是给我们做晚辈的面子了……”
李氏看着韩江氏,不赞成地摇摇头,道:“瞧你,说的这般外道,什么嫌不嫌的?谁家的亲戚都是天王老子不成?”
韩江氏见她慈爱,心中一暖,想到自己无缘相见的亡母,要是在世不知是何光景。
初瑜听了两人的话,跟着说道:“程家的人?那是程先生的兄弟?大爷前几日还提及程先生,说是若是有程先生在京就好了,也能将这庄子好好修修。要是大爷晓得程先生有兄弟进京,指定也是惦记要见的。等他一会儿回来,我就同他说。”
韩江氏听了,点了点头,道:“谢过大奶奶。”
几个人正说着话,就有丫鬟进来禀告,道是国公府的三姑奶奶打人过来,说三姑奶奶明日亲自出城给大爷拜寿。
李氏听了,倒是有几分舍不得,道:“这大热的天,又是几十里路,怪乏的……”
初瑜笑着说道:“若是太太心疼三妹妹,就留三妹妹多住几日。偌大个国公府,还有他们老太太那边,听说三妹妹整日里忙得不住脚。能到庄子这边,好好歇两日也好。”
李氏闻言,觉得媳妇说得甚是,传了国公府的媳妇子,说了两句闲话,使人封了银封,才打下去。
韩江氏这边,着急回城,便起身告辞。
李氏却不许她走,道:“明日是你哥哥生日,你三姐姐也回来,正是该热闹热闹。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礼太多。既是认为我母,他们都是你的兄姊,正当好生亲近才是。”
初瑜这边,亦是开口相留。
韩江氏无法,只得留下。左右这边庄子大,客房甚多,初瑜想着明日要回来的曹颐,就让人下去收拾两处干净屋子,请韩江氏住了一处,给曹颐留着一处。
曹颙这边,成了孩子王,带着一帮孩子,在山上摘了几筐桃子下山回庄。
听初瑜提及韩江氏的舅舅想要过来请安,曹颙随口应了。
程家他认识程梦星、程梦昆族兄弟两个,都是不俗之人,使得他对程家这个两朝不倒的江南第一豪族也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不知这次进京的程家子弟,是像程梦星那样洒脱,还是像程梦昆那样胸中有丘壑。
听到曹颐明日过来,曹颙这边,笑道:“出来转转也好,也让她散散心。要是姐也能出来,就更好了。”
初瑜服侍他换了衣服,笑着说道:“方才我也同太太这般说呢。这次要多留三妹妹几日,让她也享几日姑奶奶的福。”
等到晚饭时,曹颙才见到韩江氏。
见她穿着素锦,头上也只插了根白玉素簪,曹颙微微一愣,看了同样素净的初瑜一眼,才明白过来。
虽说从李氏认女至今已经一年,但是曹颙看到韩江氏,还是觉得不自在。
早年的合作对象,后来的手下掌柜,成了“义妹”,却是亲近不起来。就算晓得这个女子命运多歼,但是韩江氏那好强性子,又让人生不出怜惜之心。
韩江氏这边,面上淡淡的,礼数半分不减,同过去一般无二。
曹颙见状,有些释然,忍不住自嘲两句,自己怎么着相了?
请母亲庇护韩江氏,不过是权宜之计,韩江氏心里也有数,说不定也是带了几分无奈。自己这边倒是为了没有将她当成家人纠结,实在好笑。
曹颙出去,带着几个小小子吃饭去了。
韩江氏则被李氏留在这边用饭,因她来了,李氏还专程叫初瑜吩咐厨房那边,添了几个淮扬菜。
旁人还好,兆佳氏对于曹家这位“义女”,却是没怎么入眼。
听到李氏让四姐儿、五儿两个唤韩江氏为“姐”时,她蹙了蹙眉,想要说什么,但是碍于初瑜在旁,还是闭了嘴巴……
晚饭后,曹颙出去在田地边遛弯,心里想着孙珏那边。
昨儿晚上同今儿中午,孙珏从曹家取了九千两银子,不知道这银子到底流向何方。
日落西山,暮色沉沉。
因下午上山下山的缘故,曹颙腿有些酸,溜达一会儿,就觉得乏了。他便转回内院,要了热水跑澡。
明日是二十六虚岁生日,满是二十五周岁,他来到这个世上将满十八年。
上辈子看的演义小说中,总有大侠不惧生死,振振有词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要是他有这种不怕死的魄力,活得会比现下自在吧?
曹颙眯着眼睛,泡在水里,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当年在织造府初醒来的画面。老太太院子里,那满是福字的影壁,那两只仰着脖子、不爱搭理人的白鹤。
老太太的宠溺,紫晶的关切,父亲板着脸的严厉,母亲将自己当成命根子似疼惜,如烟往事,环绕心头。
如今,老太太、紫晶、父亲已经离世,剩下母亲,既要悼念亡夫,又要照顾幼子,只有等着别人安慰的份。
曹颙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疲惫。
他也是个依赖性很强的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一直在亲长的照拂下。
如今,却是再也没有大树为他遮挡风雨。
而他,也成为母亲、妻子、儿女们心中的大树。
不知不觉,曹颙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就听初瑜轻声唤道:“额驸,额驸醒醒!”
曹颙睁开眼,摩挲把脸,从浴桶里起身。
水已经温了。
初瑜拿毛巾给曹颙擦了头,道:“额驸,郑管事从城里来了,才到庄子,求见额驸。”
曹颙听了,不禁摇头,道:“这老虎,多大了,还是急性子。都咱这黑了,还骑马赶路,真是得好好骂他几句。”
初瑜犹豫了一下,问道:“额驸,是不是生了什么事儿?是热河那边,还是朝廷有不对的?”
曹颙穿了衣服,道:“胡思乱想什么,不是那个。是有点事儿,如今我也晓得的不多,一会儿回来讲给你。”
说完,他也没有使人编辫子,披散着头,往前院去见郑虎。
郑虎的脸上却有些沉重,对曹颙道:“大爷,那九千两银子……那九千两银子在什刹海转了一手后,运到东直门李舅爷家宅子去了……”
曹颙这边听了,却是隐隐地松了口气。
或许是之前就想到李家,所以他并不感觉意外。比起李家,换做不知道的人算计孙珏,更让他不安。
“到底是什么情形,坐下来仔细说说。”曹颙指了指椅子,道。
原来,自中午孙珏打郑虎他们出来后,他们就隐匿在暗处。分作两处,一处盯着程宅那边,一处尾随孙珏。
程宅那边,待孙珏走后半个时辰,就有马车出宅子。看着那马车缓慢,压得青石板路“咯吱”、“咯吱”直响,就是负重极多。
马车在城里兜了两圈,最后的落脚之处,就是东直门李宅。待从李宅出来时,马车轻盈,负重已经卸去。
李鼐进京数月,曹颙叫人盯着李宅这边,李宅里也布了沿线。消息一核对,郑虎确认了,那马车运的确实是银子。
“程宅,程梦显……么……”曹颙听完郑虎讲述,想到这“中间人”的名字,微微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