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珠眼观鼻、鼻观心,费了不少精神,相出个法子子,忙唤了两个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屋子里,康熙身上披着个氅衣,坐在炕上。几位大学士,也都是有年纪的人,赐坐了小凳子,听康熙说起科道官选授转升之事。
科道官,多是由六部司官选授,而后内升为转。科道品级虽不高,但是清贵,升迁快,有的入科道一年,就内升外转。
更有甚至,这内升有直接升为京堂的。
若是人才卓越,超擢也便罢了;要是人才平平,就越次超用,也是不妥当。
康熙下令诸位大学士,往后科道官内升外转,要查科道前的品级。若是郎中补授科道的,两年后准其开列升转;员外郎补授的三年,主事补授的四年。
几位大学士听得稀里糊涂,心里已经在嘀咕,为何皇上今儿大张旗鼓地说这个。
科道是什么?是天子侍臣,皇上监控天下百官的利器。
这“超擢”不“超擢”的,还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不管是放到地方为布政使与按察使,还是内升为京堂,都是皇上的恩典。
如今,皇帝巴巴地说起这个,所谓何来?
难道这升转限制,真能干涉皇上的恩旨不成?
能够做到大学士位置的,无不是为宦半辈子,历经沉浮的,虽心中疑惑着,面上也都是一副“皇上圣明”的样子。
只有大学士萧永藻,御前侍奉了十来年,晓得康熙不会平白提这个。
他的心中,想起一人。
皇上看似限制科道越次擢升,但是未尝不是为科道官擢升正名。
六品主事四年开列,从五品员外郎三年,五品郎中两年,那正三品的总管内务府大臣转科道,两年擢升京堂更是名正言顺。
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垂着眼看自己的白胡子,看了看右侧坐着的王顼龄,比自己还大几岁,明年就满八十。
他们这些人,已经老了……
李氏这边,是吃完寿宴,才听说侄儿外放的消息。
待侄子们走后,李氏就留了儿子说话,不过是不放心城里,想早些回府:“东府一府妇孺,老四出京,就剩下小五,还是应试的,委实叫人不放心。加上今年天冷得厉害,就算在庄子里,也不敢叫孩子们老在外头跑,生怕吹了风。孩子这么多,真要有一个、两个不舒坦的,也叫人糟心,还是早日回京吧。”
按照计划,曹家诸人原打算在这边住到冬至,在回城预备新年的。
曹颙想了想,母亲说得也在理。
马上就要出孝,他需要料理的事情也多,在庄子上信息闭塞,稍有不便。
三日后,曹家一行人,离开温泉庄子回城。
郑燮穿着厚厚的棉衣,骑在马上,看着这眼前雪景,低吟道:“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诗作洒脱,到底是红尘中人,未能免俗。
他是曹府西席,自然晓得曹家诸人提前回城的缘故,是曹家四爷外放为学政。
他就是参加完县试、府试、院试的秀才,自然也见识过学政大人的威风。
想着曹项比自己小十来岁,却是这般春风得意,就是平素豁达的郑燮,心里也有些酸。
中进士,入翰林,读书人最大的荣耀,莫过于此。
曹颙骑马与郑燮并行,哪里晓得他犯了读书人的酸劲儿,听他随口吟哦,真是佩服不已。
而且这诗作听起来,通俗上口,细细品味,又自有风骨,不负才子之名。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上,是不是给郑燮再添两个书童,往后这真迹字画,也多多益善地收集起来,传到后世,都是银子……
郑燮还不知,自己这位看着儒雅的“小师叔”正满心铜臭地算计自己的真迹,还在想曹寅生前在江南也有才名,不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叔”若是下场,情形会如何。
因为道理上积雪,马车慢行,回到城里,已经是下晌。
兆佳氏得了消息,当即就带了几个丫鬟婆子,来寻李氏“诉苦”。
虽说外放为官,不禁止带女眷,但是曹项并没有带妻妾前往的意思。
这学政官清贵是清贵,但是也劳累,到时候要在省内每个府县都要走到。带着家属,也不过是留在省府,夫妻小别。
因这个缘故,曹项就不想带家眷赴任了。毕竟妻妾都年轻,儿子又小,跟着千里奔波,实是舍不得。
兆佳氏心里,却不放心曹项不带人下去。
原因无他,京城里谁家不知道,外放虽辛苦,却是油水比京城丰厚得多。
学政官的品级不高,但是提督一省学政,这银子主动送上门的还能少了。
兆佳氏存了私心,长子在西北,幼子还没出仕,只有庶子得了外放的缺。
若是不使妥当的人跟着,捞银子存做私房不交到公中,岂不是叫人白高兴一场。
因这个缘故,她是极力主张让绿菊跟着曹项赴任的,刚好也能借此冷落春华几年,省得她不知道为人媳妇的道理。
曹项却不愿如此,并非同绿菊感情淡了,而是因为她照看儿子,不愿她跟着自己遭罪。还有就是,投桃报李之心,不愿使春华难堪。
成亲三年,春华虽稚龄,但是性子温和,并无跋扈之举,待丈夫温柔,待绿菊母子也宽厚。
作为将军府嫡出的格格,身份比曹项这个庶子高贵许多,却能如此顾全大局,曹项也只有心中感激的。
曹项实不愿闹得妻妾不安,怎会任由兆佳氏给春华没脸儿?
一个都不带,也省心了,反正是当差去的。
“嫂子,您说说,我图得什么?一片好心,都当成了狼心狗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真真没错。”兆佳氏对曹项的婉拒,只当他是“惧内”,恼得不行。
偏生曹项出京在即,忙得不住脚,兆佳氏想要骂他也逮不着,所以才跑到西府来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