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却是只做没听见、没看见,仍面色如常,引着弘明往上席去。
弘明虽尴尬,也不好拦下曹颙,告诉他自己被当成福彭,需要他向人解释一下,只好跟着曹颙往里走。
总算有内务府属官,认识弘明的,见他路过,起身施礼,口中称的是“二阿哥”。
这样一来,旁人听见了,少不得又说两句,什么“不是世子,是郡王府的二阿哥”,还有“二阿哥是庶出,不是郡王福晋所出”,云云。
一时之间,连为何弘明看着年岁大,都有了说辞。
“都说平郡王与福晋琴瑟相合,看来是不愿让庶长子给福晋添堵……”不少人这样猜测,毕竟民间百姓,庶长子不论年岁,写在嫡子排行下的,也常见。
他们却是忘了,宗室同百姓人家不一样。子嗣大事,都有内务府记载,宗人府刻录玉碟,年长就是年长,年幼就是年幼,哪里会为了嫡庶就长幼不分的。
弘明的神情越僵硬,曹颙却差点要忍不住笑出声。
没想到,这会儿功夫,他就得了个便宜“外甥”。
真是无知者无畏,要是这些人晓得,他们窃窃私语议论的,不是郡王府的“庶出阿哥”,而是风头正劲的皇孙弘明,还有几个敢交头接耳。
屏风里,十六阿哥同伊都立正说得热闹。从蒙古王公身上,他已经得了商机,寻思是不是叫内务府加大生产,将烟嘴儿销到俄罗斯去。
内务府每年从俄罗斯买大量的皮货与宝石,卖给他们茶叶与丝绸、瓷器等,要是能用烟嘴儿与卷烟从俄罗斯多换些物件也好。
听到俄罗斯,伊都立的眼睛直冒光。
只要涉及对外邦的贸易,这其中的油水就不是一星半点儿。伊都立虽不缺银钱,但是也不是圣人,见了肥差焉能不欢喜?
要知道,真正的“肥差”,是不用主动出手贪墨的。在那个位置,吃着各处孝敬,就能混个顶饱,还能有体面。
曹颙在内务府当总管时,推行了招投标,将对外贸易这块都给“承包”出去。如今,他虽不在内务府了,但是有十六阿哥坐镇,这“招投标”还在进行。
因此,对外邦贸易这块,多数都在下边的皇商手中把持。
“十六爷,既然这卷烟与烟嘴儿都是内务府‘内造’,这生意还是内务府出面料理好,省得肥了那些商贾,白瞎十六爷这么好的点子。”伊都立忙接口道。
“若是经办的人手脚不干净,倒叫人不省心,还不若‘投标’出去,叫人痛快。”十六阿哥随口说道。
倒不是他信不过伊都立,而是这其中还涉及到卷烟,那是归在九阿哥名下料理的。
以九阿哥的贪婪,晓得这商机,如何肯乖乖放手?
十六阿哥不愿与其相争,寻思还是走“招投标”好,将卷烟与烟嘴儿的对洋贸易“承包”给内务府下走对洋商道的那几家。
伊都立还要再说,曹颙已经领着弘明到了。
他在内务府当差好几年,是认识弘明的,忙起身道:“奴才见过二阿哥,请二阿哥安。”
弘明是晓得他是十三阿哥的连襟的,只是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拐着弯儿的亲戚。
要是伊都立的大学士老爹在世,弘明还能客气几分,如今只是摆摆手,道:“下去吧……”
伊都立署了好几年总管内务府大臣,但是只是“署”,正式职位还是内务府郎中,正五品官职,自然不会放在弘明眼中。
他也是为自己被错认为曹颙的“外甥”烦着,没有留意到伊都立见礼前是坐在十六阿哥下的,只当其是向十六阿哥回事儿的内务府属官,所以才大喇喇地打人下去。
这会儿功夫,弘明已经转向十六阿哥,口中热热乎乎地叫着“十六叔”寒暄上。
伊都立被这般轻视,脸涨得通红,狠狠地攥了拳头,抬步往外走。
曹颙见弘明这般不客气,心中已经大怒。
到底是养在宫里,有几分小聪明,也叫人生厌。伊都立品级虽低,但是年岁是曹家的客人,哪里就任由他挥来喝去?
曹颙侧身一步,拦住伊都立,道:“姨丈,留步……”
听了“姨父”二字,伊都立并没有缓过神来,直到曹颙再次开口,十六阿哥与弘明停止了寒暄,都望向伊都立,他才醒过神来,明白过这“姨丈”叫的是自己。
“啊?孚若?”伊都立有些不解。
虽说从曹颂那边论去,曹颙唤一声“姨丈”也寻常,但是两人同衙为官,伊都立又是属下,不爱摆长辈的谱,觉得寒颤,都是与曹颙平辈论交的。
虽说曹颙嘴上没离开过“大人”两字,私下里也恭敬几分,但是伊都立也没敢大喇喇地充大辈。
如今,在被弘明轻慢后,却得了曹颙两声“姨父”,伊都立直觉得眼睛酸涩。
曹颙已经扯了他的袖子,将他拉倒桌子,道:“专程叫人预备了莲花白,今儿要同的姨丈喝个痛快……”
十六阿哥先前见弘明毫不客气的打人,没顾得上伊都立,只觉得诧异。要知道,这弘明平素就是个伶俐的,怎么今儿来贺寿,倒像是带了心气儿?
十六阿哥心中疑惑,就打量着弘明,猜测倒是生什么变故。
他还不知道,弘明被当成便宜“外甥”,辈分降了一辈,心中正着恼。
如今,曹颙这脆生生地两声“姨丈”,让十六阿哥想起伊都立来,才觉得不对,忙道:“是啊,老伊,走什么走?快坐,爷还要同你一道灌曹颙。爷可是舍了不少银子预备他的寿礼,正心疼着,今儿咱们得让曹颙好生破费破费。”
曹颙面上看不出什么,十六阿哥与他相交甚深,却是晓得他恼了。
连十六阿哥都开口了,伊都立也不好再忸怩,拱手强笑道:“既是如此,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弘明后知后觉,这才想起伊都立不仅是十三阿哥府的姻亲,还是曹家的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