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这臣子要为大行皇帝斋宿二十七日。
换做其他人当皇帝,曹颙定不会这样乖觉。他可是无肉不欢的主,就算偶尔吃腻大肉,禽蛋鱼虾也是少不了的。
不过,想想康熙对曹家的“恩典”,还有传说中雍正皇帝无孔不入的粘杆处,曹颙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吃足二十七日斋饭。
等他刚用完,就有丫鬟拿着拜帖来报,总管传话二门,前院来客了。
曹颙漱了漱口,接过拜帖看了,是李卫来了。
曹颙想起前几日李卫所说,将要外放道台之事,八成是因这个缘故。
他没有耽搁,换上件素服去前院待客。
李卫现在虽说不过是正五品郎中,但是在短短数年之内,将会成为封疆大吏。曹颙虽有爵位,但是到时候真论起来,未必有李卫体面。
他就是怕曹元按品级待人,早就交代下去,李卫过来,直接引到正厅。
因此,李卫此刻,正由曹元陪着,在正厅吃茶。
对于曹家的礼遇,李卫存着心事,并没有觉得受宠若惊。说起来,前些年他曾寄居过曹府,不管是先前的脱牢狱之灾,还是后来的纳官,都是靠曹颙援手。
他今日过来,却是厚着脸皮来的。
想着曹家过去的恩情,自己半点没报,如今又大剌剌地上门来,饶是李卫是粗人,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只是时间紧迫,京城中又无人旁人可求,他只能厚颜登门。
见曹颙来了,李卫站起身来,拱手道:“曹爷!”
曹颙疾行两步,进了厅上,道:“又玠来了,昨日还同非磷提起你,想着你许是年前就要出京,这是有消息了?”
李卫点点头,道:“直隶驿传道,年后赴任。”
曹颙听了,倒是生出几分意外。
他还以为四阿哥看重李卫,会给他个紧要的确,同样是道台,这管辖事务不同,权利与影响就各异。直隶驿传道,算是个清闲的缺了。
“衙门在保定?”曹颙问道。
李卫回道:“是,离京里不算太远。”
曹颙记得,李卫最后是要督抚江南的,想必这个闲散道台不过是个过度。与李卫同僚,对于李卫的能力,曹颙也甚是佩服。
虽读得书不多,可李卫行事坦荡,办事尽职尽责,而且从不贪墨财物,这点在官场上尤为可贵。
这也同李家豪富有关,李卫家是徐州大地主,有良田两千顷。
只是他并不是娇贵的性子,上面还有老太太把持家中经济,所以到京城也没有什么排场。外人眼中,不过是乡下土财主。
谁会想到,这个“土财主”的家底,丝毫不比京城的一品大员家底薄。
曹颙也是听程家说起,才知道李家在徐州的风光。就是程家,祖上也曾往李家嫁过女儿。
曹颙没有想到,家底殷实的李卫,今儿登门竟是来借钱的。
“四爷……皇上使人传话,叫我接家眷进京。我们老太太年过花甲,我这做儿子的,累她老人家远离乡土,已经是不孝,怎好再在生活起居上委屈了老太太?可是,京城不易居,南城鱼龙混杂,怕饶了老太太清净;内城的宅子,价格又高。我买得又急。想要买个好些的宅子,没有几千两银子下不来。这些年,老家那边虽使人送了几次银子上京,但是曹爷晓得,这官场上的人情往来,最是要命,哪里还有剩余?如今情急之下,只能来央求曹爷了。等年后从老家取了银子来,立时奉还。”说到最后,李卫已是带了羞惭之色。
曹颙只是微微意外,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道:“多大点事儿,还值当玠这般为难?你是大财主,我还信不过你不成?既是伯母要进京,这安身之处,自是要寻个妥当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要不你明儿去寻十六爷,看看内务府银行那边积压抵债的宅子。那边都是官宦人家修的宅子,布局修缮,想来要精致些。”
李卫听了,眼睛一亮,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内务府的宅子。外头的看了几处,不是空置太久,破旧不堪;就是宅子小,不宽敞。听说内务府那边每年年底拍卖好些宅子,也能有个挑选的余地。”
曹颙笑道:“可不是吗?这宅子不比其他,总要寻个合心的,多花几个银钱也使得。”
说完,曹颙叫小厮叫曹元过来,让他去找初瑜取银票。
李卫既要在内城买大宅,几千两银子都未必够用。他就让曹元取内务府银行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来,递给李卫。银票每张一千两,总共是十张。
李卫见了,忙道:“用不了这些,太多了!”说着,数出五张留下,剩下的要交还给曹颙。
曹颙道:“你还是先拿着,伯母既来,嫂子与侄儿、侄女们指定也都要跟来……听说大侄儿也十几岁了,离娶媳妇也没几年,宅子小了,怎么够住,还是宽敞些好……”
李卫是豁达之人,听曹颙这样说,也就郑重地道了谢,没有再啰嗦,道:“那我李卫就谢过曹爷了,还请曹爷传下纸笔!”
虽说曹颙很想大方地说一句,不用立字据,但是又怕李卫多想,便使人奉了纸笔过来。
倒是李卫,见曹颙听了他要纸笔后神色淡淡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曹爷请勿多心,不是李卫小家子气多事。只是李卫即将赴外任,要是有个闪失,还是凡事稳妥些好……”
曹颙听着这话,有些古怪,倒不像是去做官,怎么像是去送死的。
“又玠此去……另有旨意不成?”曹颙压低了音量,问道。
李卫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瞒曹爷,听皇上的意思,还让我缉盗……”
曹颙愕然,这直隶宿卫京畿,重军镇守,最是太平不过的地界,怎么还闹出“缉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