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本是曹家的家生子,在曹府里也是拿的大丫鬟例,不过是侍候高氏起居。
到了李家,却是什么话都要干。又因有她们两个在,几位少奶奶还是想着使唤人,真是自己动手的时候,就有些不愿。
高氏见状无法,就将那两个丫鬟打回曹家。
高氏摇摇头,道:“若不是借了你的光,李家上下怕是也都是奴。我已听说了,皇上在江南抄的那几家,除了李家不过是男人获罪,家眷幸免;其他几家,都是阖家问责,不是全家流放,就是罚没入官奴。如今能一家人太太平平的,不愁吃穿,已经是福气。人当惜福,她们以前再是娇小姐,如今也是小户人家的媳妇,就算再不适应,也得学着做家务。”
李氏早听说李诺与李语岳家,都因李家问罪,同李家断了往来;只有李诚那边,因娶的是廉郡王福晋疼爱的义女何氏,受廉郡王福晋照拂颇多。
廉郡王福晋得知义女在婆家要料理家务,很是心疼,送了几个婢子过来。何氏因长辈们都没婢子的缘故,亲自将这些婢女又送回郡王府。
廉郡王福晋虽没有生女儿的气,却对李家颇有微词。
“母亲心里念得虽是好的,可是当家的毕竟是侄儿媳妇。如今侄儿又回来了,行事难免有自己的主意。母亲还是放开手,让他们夫妻自己商量就是。他们也都是娶了媳妇、眼看要做祖父母的人,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李氏想到此处,劝道。
李家这边现下住着十二口人,女眷九人,就算是都要操劳家务,哪里就需要年过七十的高氏亲自动手?
若是孙媳妇、重孙媳妇们真孝敬,自不会让高氏还跟着做家务。
看着这摘了一半的豆角,素来好脾气的李氏也跟着着恼。就算高氏不让买婢子,也没有半点私心,为的还是李家儿孙好。
李家上下,如今住着老太太的,嚼用老太太的,却开始使唤起老太太来,这叫什么事儿。
高氏听了,有些犹豫。
她也知道,因这两个月拦着不让买下人之事,家中女眷们颇有微词。可是想到流放奉天的李煦,总是不放心,生怕有半点不妥当,将连累了那边。
李氏见她犹豫,趁热打铁道:“就算母亲想要操心,又能操心几年?与其在晚辈跟前落下埋怨,还不若让她们自己个儿安排?儿孙自有儿孙福,哪里还能操心一辈子?母亲也心疼心疼我,没事也要记得去那边住住。青梅她们两个还在芍院,等着母亲回去。”
高氏神情有些黯然,晚辈们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毕竟她不是正经的祖母,面上恭敬有了,可除了李鼐父子外,孙媳妇、重孙媳妇这边却提不上什么孝心。
刚开始时还好,得了她的银子,多少顾忌些;而后听说她银子都散出来,就没有早先那么恭敬。
虽说世态炎凉是常态,可自家人如此,多少让老人家有些心寒。
“再过半月,就到了颙哥儿生日。今年是他整生日,到时候我来接母亲过去热闹热闹。”李氏道。
高氏挤出几分笑,道:“还早呢,到时候再说。你不去海淀园子了?不是说长生与他侄儿们都在那头么?”
“我再去住几日,月底带孩子们一块儿回来。我进京前,长生还念叨着想外祖母了。”李氏道。
对于长生这个小外孙,算是高氏看着长大的,比年长的曹颙更疼爱几分。
现下听李氏提及,高氏露出几分慈爱,道:“也不知那随了谁,就是嘴上甜,惯会哄人。瞧着你是没嘴的葫芦,女婿又是稳重的。”
李氏笑道:“是啊,不像父兄,倒像是小五小时候。因这个缘故,同小五也比其他堂兄亲近许多。”
说起孩子们的事,高氏心情也好上几分,道:“二孙媳妇前几日查出好消息,李家终能添丁了……她娘家得了消息,昨儿接回去小住……”
李家第三代中,长孙李诺本有一子,正月里受惊夭折。如今,李语之妻晏氏怀孕,生下的是李家问罪后的第一个孩子,多少也让人欢喜。
李氏道:“这是喜事,怪不得方才没见她,我这做姑祖母的,可得预备份厚礼。”
晏家借由子修好,怕是不是看在女儿怀孕,而是因女婿李语如今在十六阿哥手下做事,有几分体面。
这会儿功夫,王氏与孙氏过来,道是饭菜预备齐当,问老太太摆不摆饭。
李氏因李鼐不在,想要等他回来再吃。高太君道:“你侄儿这些日子正出去寻差事,回来还没一定,还是先用了吧。”说着,吩咐王氏、孙氏摆饭。
婆媳二人应了,带着大孙媳妇全氏、三孙媳何氏摆饭。
等到席面摆上,高氏不由皱眉。
这满桌子的盘子碗,一看就是从馆子里定的菜,而且定的是上席,带着海参燕窝。
这一桌席面下来,够家里嚼用十天半月。
王氏看出高氏的不痛快,笑着道:“姑奶奶难得回来一次,实不好慢待。老大媳妇方才要过来请示老太太,又怕扰了老太太与姑奶奶说话,就同我商量着,打诚哥儿出去订了席面。”
孙氏则是笑着对李氏道:“这是专程让诚哥儿捡那干净口碑好的馆子定的,老姑奶奶别嫌弃才好。
李氏见王氏待高氏还恭敬,孙氏却只知道巴结自己,不仅没有遵从高氏先前的吩咐,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心中就有些不快。
她看了席面一眼,淡淡道:“劳侄儿媳妇费心了。”
高氏则是长吁了口气,没有说旁的,招呼李氏吃饭。
李氏见女眷们不入座,也没人想着去叫李诚,晓得大家都要等李鼐,便只就眼前的菜,用了两筷子,吃了半碗米饭,就撂下筷子。
这会儿功夫,就见李鼐与李诚父子从外头回来。原来李诚定了席面后,就出去寻父亲李鼐去了。
看到姑姑来了,李鼐很是欢喜。李氏心中,却惦记着之前传言高氏病重之事。
等到李鼐用了饭,李氏便说不放心家中,同高氏告辞。高氏要送她出门,被她劝说,只叫李鼐送她。
到了前院,李氏拉下脸,却没有着急走,道:“到底家中是谁不舒坦,我怎么听说是老太太不妥当?”
李鼐听了,脸上很是糊涂,皱眉道:“老太太不舒坦,姑母是听谁说的?说起不舒坦,只有前几日多吃了两口瓜,拉了回肚子,也请大夫来瞧过,只说是老年人容易上火,清清肠胃就好。”
李氏道:“听到我耳中,可不是这些,都说起卧床不起了。这一路上,我还疑惑着,怎么老太太病到这个地步,还没人给我送信?原来竟是幌子,可是因二孙媳妇怀孕,侄儿媳妇要用人参,才有这个话出来?”
听到“人参”,李鼐一怔,随即脸色变得通红,讪讪道:“前些日子,孙氏倒是念叨过一遭,说要廉郡王府送的人参都用完了,要给李诚买人参。侄儿拦着没让,家中这些长辈都没补,他一个小孩子,用什么大补之物。可是她有什么做的不对,怎么又说到老太太身上?”
李氏听了,心中明白,这是孙氏打着给高氏卧病的旗号,瞒着李鼐买人参,给儿子进补,愤愤道:“老太太为着你们,操了多少心?如今,竟是为了贴补儿子,咒着老太太,这是不是过了?为了孝顺的名儿,连你父亲的两个老妾都好生养活着,却让老太太择菜,这就是你们对老太太的‘孝敬’?”
李鼐听了,脸色刷白,惊诧道:“姑母说的……姑母说的这是……”
“我亲眼见的,还能唬你不成?你莫忘了,老太太还有我这个女儿在,若是你们真嫌了,我就接过去养,没得为你们操碎了心,还非留在这边受你们的气!”李氏怒道:“还要被咒生病,连我们都跟着成了‘不孝子孙’!”
孙氏既能将话传回娘家,未尝没有想要传到曹家,从曹家讨些人参的意思。只是这个手段,实是令人不耻。
倒显得李氏与曹颙不孝,对高氏不闻不问一般。
若只是关系到自己,李氏不会着恼,不过是觉得孙氏妇道人家,有些小家子气罢了,如今却是咒着老太太,还要牵连儿子的名声,她如何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