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这一家人,为即将变化的生活雀跃,圣旨下次日起,曹府就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官邸之一。
正如曹颙所料,他压根就不用担心上任时会人手不足,因为荐人的人实是太多了。
总督府书吏,虽不是朝廷正式官员,可按照世情,也要拿一份高俸的。只是这俸的不是朝廷,而是总督府这边出。
这银子的来路,就是地方上的火耗银子。
除了高俸不说,能入总督府为班底,搭上曹颙这条线,以后想要谋仕途,也大有进益。
官场上,从幕入仕的,大有人在。
曹颙早年为道台时所用幕僚,没有跟着进京,众人所知不多,可却有个已故的庄席与活着的蒋坚在。
曹颙视庄席为师长,对庄席之女待如骨肉,这份重情义,在官宦人家是极难得的。
蒋坚以刑名见长,投曹府前,已经是名幕,却是甘愿屈就书吏之职,留在曹家多年,没有求去。若不是曹颙能理礼贤下士,宾主怎会如此相合?
开始时,曹颙还没放在心上,只想着不管谁举荐,总归是自己挑人。以他现下的身份地位,能到他面前指手画脚的人有数。
不想,过了几日,曹颙就觉得不对劲。
官场上的同僚故旧替帖子上门道贺举荐子侄弟子不说,连几家王府也有了动静。讷尔苏同淳亲王都得跟他开了口不说,连十六阿哥也找上门来荐人。
曹颙觉得头皮麻,将十六阿哥请到书房,敲着脑门道:“我的十六爷,还嫌我这不够乱,您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十六阿哥见曹颙焦头烂额,很是不厚道地笑道:“这就撕撸不开了?等你到任上,怕是遇到的热闹更多。”
曹颙还没领会到封疆大吏的风光,都能预见到将遇到的麻烦,翻了个白眼道:“我真是个棒槌,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好差事?”
十六阿哥哼了一声道:“别得了便宜又卖乖,再这个位置上溜达一圈,再回京一个尚书跑不了的。以你的年岁,再进一步为阁臣也不稀奇,就算操心些,总比你在六部混日子强。”
曹颙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就不再侥幸,走到书桌前,指了指一尺多高的名帖,道:“从下旨至今,还不到十天,往我这里荐人的就有这些了。这几日,又加上平王府与淳王府。”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说道:“十六爷,我不是怕自己麻烦,是担心你们……”
直隶总督府,虽在京外,可曹颙相信,皇上对那边的掌控,不会弱于京城衙门。
十六阿哥听了,摇摇头道:“孚若,你错了。那位防着宗室不假,可宗室要是都跟你似的谨慎,那位未必高兴。不摊开来,更让人胡思乱想。这官员外放,亲戚朋友荐人都是旧例,越是遮头遮尾的,不是越显得有鬼?旁人既能大大方方的荐人,你就坦坦荡荡挑合适的人手便是。左右不过是个人情,要是不稳当的,大家伙儿也不好意思荐到你跟前。否则,出了纰漏,岂不是连我们也跟着没脸……”
他说的大义凛然,曹颙却一句也不信。
“十六爷,花哨话先歇歇,您就实话说了吧,怎么也跟着荐人来?岳父与姐夫那边,我不好多问,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我驳他们面子,倒显得我轻狂。”曹颙见十六阿哥滔滔不绝,没有停下的意思,端了盏茶,放到他手边。
十六阿哥见曹颙愁眉苦脸,不好再逗他,不在说漂亮话,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道:“无他,人情尔。谁没有几个穷亲戚,求到跟前,还能尽数驳了不成?”
曹颙听了,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方道:“十六爷,以几位爷的身份,想要成全几个人,还用这么大一圈子?我那里的差事,薪俸过的去,却是没品级的。我又不是爱伸手的,身边人跟着也不会有什么油水,哪里值得几位爷张一次嘴?”
十六阿哥横了他一眼,道:“是举荐两个人到你这里费劲,还是在吏部以权谋私费劲?这些人跟着你身边历练两年,要是真有本事的,不用爷举荐,自然有人赏识;要是没本事的,趁早歇了入仕的心思,也省得给爷丢份儿。”
曹颙叹了口气,道:“感情,我这边成了试炼场!”
十六阿哥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你也不必着恼。你头一回任疆臣,这管辖的地盘又大了些,多预备下人手有备无患也是好事。要是用着不顺手,辞了便去。都是至亲,谁还真为了个外人为难你不成……”
曹府,大门外。
李诚翻身下马,看着前面停着的马车,神情有些踌躇,低声道:“舅母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