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内。
太子刚从金銮殿回来,便急召范瑞后殿议事。
范瑞急匆匆赶到后殿时,现太子站在空荡荡的后殿之中,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得厉害,面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眼神中流露出只有末路穷途之人才会有的绝望之色,以前温文儒雅的形象不复一丝一毫,现在的太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即将被宰杀的野兽一般,惶然而恐惧。
范瑞不由大吃一惊,急忙上前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太子回过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颤抖着嘴唇道:“他……他终于要动手了,他……他终于要废黜孤这个太子了……”
范瑞大惊:“殿下,到底怎么回事?今日早朝生了什么?”
“今日早朝……御史中丞郑儒,联名十多位言官,向父皇提议废黜太子,另立新储君……”太子的身躯仍在颤抖不止。
范瑞见状赶紧上前,顾不得失仪,伸出双手使劲按住了太子的肩膀,好不容易才使得太子的身躯停止了颤抖。
范瑞瞧着面色绝望的太子,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千万要镇定,此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您可不能自己乱了分寸,否则,您的大业就真的完了!”
太子闻言,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感激的望着范瑞,叹道:“生死存亡之际,只有先生站在孤的身边,愿意伸手相扶,此恩孤当永志不忘。”
范瑞镇定的笑了笑:“殿下此言差矣,危难之时,殿下的身边不止站着在下,您还有数万边军将士,和山林里的那支私军,近十万大军与殿下同进同退,殿下何言孤单?”
太子闻言终于定下了神,眼中也恢复了以往的自信,虽然脸色仍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渐渐变了,再也不复刚才惶恐无依的模样。
“先生所言不错,以孤的实力,孤这个太子,不是那些人站在金銮殿上说几句话,上几道奏折便能废黜的!”
范瑞见太子恢复了镇定,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皱着眉头问道:“殿下,确定了么?皇上真要废黜您?”
太子脸上闪过几分愤恨和怨毒,点头道:“确定了,郑儒的奏折已呈上去,奏折上列数孤这十年来的四大过失和罪名,父皇说斟酌思量之后,再召群臣复议。”
范瑞神色怔忪,思索了半晌,终于叹息道:“没错,皇上果然有废储之意,也许再过几日,皇上便会动大臣们上书,最后顺水推舟将殿下废黜。”
太子脸上略现惊慌,随即又冷笑道:“他让孤做了十年太子,孤这十年来忍气吞声,拼命去迎合他,讨好他,在大臣和百姓面前,孤还得努力扮演好太子的角色,连笑和哭都由不得自己,现在眼看他就快咽气了,这个时候却又要将孤废黜,孤在他眼里难道只是一团烂泥,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
范瑞垂不语。
天家只有君臣,没有父子,所谓亲情更是无迹可寻,能握在手里的,让人感觉最实在的,只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殿下,情势危急,当早做打算才是。”范瑞见太子情绪又开始激动,赶紧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
太子一惊,脸色忽然变得狠厉冷酷,面上虽仍带着笑容,可那笑容却让人不由自主悚然。
“先生,箭在弦上之时,他送给了咱们一个绝好的机会……”太子目注前方,轻声笑道。
“什么机会?”
“五日之后,他要去城郊北部的神烈山天坛祭天……”太子带着微笑,一字一句道。
范瑞一惊:“殿下的意思,莫非是……”
太子微笑点头:“不错,潜龙出海,虽挟风雷之威,可他毕竟已是一条离了海的潜龙,何足惧之?届时京城的几位皇子,和四品以上官员跟随,孤想杀的,想留的,这些人全在其中。——先生,这是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范瑞脸上闪过几分惊喜,接着又飞快的消失,皱眉疑惑道:“殿下打算如何动作?”
太子笑了,笑得异常狠厉怨毒:“无他,屠龙尔!”
范瑞闻言悚然大惊。
弑君,弑父,此行径若被天下人知道……
太子没理会范瑞惊悚的表情,自顾道:“……禁军总共有三万多人,此次出城祭天,他不可能全都带去,最多带一万多人,而拱卫京城的四路大军,虽然人数众多,可他们若未奉诏,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否则将会被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所以,咱们只要将他带出京城的这一万多禁军尽数剿灭,然后将他活捉或……杀了,整个天下就是孤的了,那时孤就对外宣称,父皇病重,已于神烈山祭天途中驾崩,孤再将那些跟随的官员集中起来,不从者杀之,届时众口一词,孤登临大宝,即皇帝位便顺理成章了……”
“那还有几位王爷怎么办?”范瑞忍不住问道。
太子面上抽搐了一下:“那几位王爷由于父皇忽然驾崩,于是便在回京的路上因为皇位而厮打起来,最后还分别调兵冲击禁军,企图篡位为帝,孤不忍见手足相残,也绝不允许这几位皇弟在父皇灵前同室操戈,于是孤以太子的名义调兵将他们分开,岂料他们顽固不化,仍旧率军互相攻击,孤阻止不及,只好痛心的看着这几位皇弟在乱军之中被人杀死……”
说着太子笑了起来,目注范瑞道:“先生,不知这样解释,天下人可会相信?”
若事态真如太子所料,那么如此解释再妙不过了,不但能将与禁军的拼杀巧妙的掩饰下来,又诛杀了那几位与太子争位的王爷,而且还在民间为太子争取了声望,一举三得,果然是个绝好的解释。
可是……皇上祭天,果真如此简单么?
范瑞目光满是忧色,蹙眉望着太子道:“殿下,此事当三思而行啊。殿下试想,皇上如今病重在床,却在这种即将废黜您的时刻,忽然决定出城祭天,这其中必有蹊跷,在下怀疑,此乃皇上精心布置的一个圈套,不得不防啊……”
太子点头道:“先生考虑得是,孤也觉得父皇此次祭天透着蹊跷,他卧病日久,早已不良于行,忽然说要祭天,难免其中有诈,可是……”
太子转过头望着范瑞,眼中已是一片兴奋和贪婪之色:“……可是,先生难道不觉得,此次虽然风险极大,但伴随而来的收获也非常巨大么?只要剿灭那随行的一万禁军,整个天下便在孤的手掌之中,任我翻覆,届时孤君临天下,成为万王之王,天下苍生皆在孤的脚下臣服膜拜……”
太子兴奋的舔了舔嘴唇,浑然不觉失态,两眼亮道:“……先生,孤有实力,孤有近十万大军,一在京城之侧,一在黄河之南,两军夹击之下,就算他有什么圈套,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仍不足为虑,先生你说有没有道理?”
范瑞担忧的望着太子,低声道:“殿下……”
太子从兴奋中回过神,看着范瑞担忧的眼神,不由苦笑道:“先生,孤知道你要说什么,不错,孤也意识到,这也许是个圈套……可是,请问先生,孤还有选择吗?五日之后,父皇从神烈山祭天回京,不出意外的话,他必会开一次大朝会,召集三公九卿和朝中大臣,复议废黜太子之事,那时,孤就只能老老实实跪在金銮殿里,任殿前武士摘去孤头上的太子冠冕,说不定孤还会被贬为庶民……”
“先生,情势危急至此,就算是个圈套,孤也不得不冒险一试,若孤失去这太子的名位,还不如现在就死在他为孤设好的圈套之中。”
范瑞沉重的看着太子,叹息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太子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吐出了胸中抑郁之气,定了定神,脸上又恢复了他那儒雅的微笑。
“先生,给幽州的柴将军送信吧,五日之内,令他率麾下将士,兵抵神烈山下,嘱咐他注意隐藏大军行踪,沿途派出探子小心打探,另外再给他送一份兵部的调兵令,沿途若遇关卡,可暂时应付过去。”
“是。”
“另外,孤私募的那支军队,你也送信过去,全军戒备,整装待,五日后向神烈山开拔!”
“是。”
太子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五日之后,近十万大军兵围神烈山,父皇,这次你还会像潘文远叛乱时那般好运,坚持等到援军吗?
范瑞看着太子脸上带着几分疯狂的笑容,顿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一颗心如同堕向了地狱,一直向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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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刚散去,方铮在春雨还未落下之前,便登上马车回了府。
他脸色阴沉,进了门丝毫没理会下人们向他问安,径自回了小院,进了门,鞋都未脱便往床上一倒,不管不顾的呼呼大睡起来。
不少下人围在小院外面,面带不解之色。
这位平日里总是笑眯眯,仿佛什么事都缺根筋的少爷,这两日究竟是怎么了?
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自从三日前,少爷从宫里回来后,他便满腹心事,总是板着一张脸,连言语都比平常少了许多。
方家少爷不高兴,下人们开始为他担心了。一向乐观开朗的少爷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令他连着好几天都不开心?莫非跟最近京城时局变幻有关?
最担心方铮的,当然还是他的那几位老婆。
嫣然,凤姐和小绿站在方铮的卧房门口,秀眉轻蹙的盯着紧紧关上的房门,一时踌躇不已。
“夫君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嫣然两道柳眉蹙得紧紧的,如花的娇颜也渐渐添了几分愁色。
“是呀,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回家睡觉,脸板得像块生铁似的,又冷又硬,他到底在朝堂中遇着什么事了?”凤姐也和嫣然一样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