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一月末尾,在巴山蜀水间,冬寒渐渐退散,不知何时点点新绿已经怯怯的从枝头钻出,贪婪而好奇的把天地洒上一层稚嫩的生机。
九顶山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繁忙。
三姑六婆个个精神抖擞,在几位老奶奶的指挥下,裁喜服、绣龙凤、剪红字、蒸酿齐眉酒……
能工巧匠聚在村里,紧挨着大爷爷的房子,建起了三跨院的大屋,破土动工那天又四位爷爷亲手将一只琴瑟和鸣的玉璧奠入基底……
大伯带领着一群干练弟子不停的往返于村子和重庆之间,大到家具电器小到金银饰,样样俱全大肆采买……
盘山公冶家的一种炼器高手还在温家村里,就着炼制蛟甲蛟刺的剑炉,精心打造一串连心锁……
二娘领着几个青苗高手,成天神神秘秘的画偶炼蛊,小蚩毛纠一个不小心被温不做套出了实话:她们在一不蛊: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施展之下夫妻同命共伤,一损俱亡……温不做吓了一跳,赶紧去向四老爷报告,这份贺礼忒邪,还是不收为妙。
去年四月初十,温乐阳被困在拓斜师祖留下的巫境中,耽误大婚的日子,婚期推后一年,如今已到一月末尾,距离大喜的日子只差两个月出头了。
温苗骆三家本来就齐聚九顶山,现在其他两家干脆也不回去了,小易也不藏在红叶林了,干脆搬回了村子。
两个即将过门的小媳妇左右相邻,每天一见面就脸蛋红扑扑的相顾而笑。
小易这几天呆着没事,去姨娘那里偷来了几方红缎子,穿针走线绣起了鸳鸯枕面,坐在那绣着绣着,自己就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慕慕现小易在刺绣立刻就急眼了,逼着骆家老爷子给她弄来材料,她也开始绣,小易绣鸳鸯戏水她就绣龙凤呈祥,早上开始绣,到吃午饭的时候已经有六根手指缠上了OK绷,心疼的阿蛋呲牙咧嘴直想哭……四天之后,阿蛋看着慕慕绣在锦缎上的半只鹌鹑,真哭了。
看着慕慕成天咬牙切齿和包扎范围越来越大的手指头,小易在绣完自己那份之后,又开始笑嘻嘻的绣慕慕那份……
大爷爷一天一天的算着日子,却越的坐卧不安了,这天正在屋子里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四爷爷终于不耐烦了,冷冰冰的问道:“什么事让你坐不住!”大爷爷嘿了一声:“四月初十,现在还差两个多月……送礼的该上山了吧!”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本子,偷偷摸摸的看着,四老爷伸着脖子惊鸿一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应该来送礼之人的名单。
这时候二娘和小蚩毛纠来了,大爷爷赶忙收好自己的宝贝本子,望向她们。
二娘做事一向泼辣,又和温家上下混的熟稔无比,根本就不废话,直接将手里的一个信封递给了大爷爷:“刚才稽非老道把这个鬼鬼祟祟的交给大龙根,然后又下山了。”
四爷爷一愣:“稽非和水镜前阵子不是下山了吗?刚才回来了?”
二娘点点头:“回来之后马上就走了……”
“二月初三别徘徊,请到华山脚下来,欢迎流浪的散仙……”大爷爷打开信封取出一张烫金请柬,刚念了两句就念不下去了,直接看到了请柬的末尾,老脸上的皱纹都是一跳:“二月初三,万仙共聚神女峰,稽非水镜恭候七娘山大龙根蚩氏毛纠法驾仙临?稽非水镜?”
四爷爷执掌死字号几十年,常常在外面行走,深谙江湖中的各种门道,冷冰冰的脸上难得之极的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稽非水镜两个人要大聚修真道?”
大爷爷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望着二娘:“他们两个只请青苗没请咱们和骆家……”这事本来就不难猜,大爷爷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苗不交欠过两个混人的人情,他们喊小蚩毛纠去,是要你们帮他们站脚助威!”
二娘哈哈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让咱们青苗得过稽非和水镜的恩情!我和小蚩毛纠这就准备出,特地来和大家长打个招呼……”
她正说着半截,盘山公冶老爷子也来了,也不跟大爷爷客气:“公冶来辞行的,修真道上最近有个大会……”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大爷爷手里的请柬,愣了一下之后闭上了嘴巴。
小蚩毛纠拉了拉公冶老爷子的袖子笑道:“那请柬是我们青苗的,正好咱们同路!”
四老爷点点头:“让不说不做也一起去,路上还有个照应……”
这时候一字宫的十九和天算门尾末也各自拿着份请柬笑吟吟的来辞行。
大爷爷巴不得十九快走,立刻哈哈大笑着答应了,四爷爷多了个心眼,从一旁对二娘说:“我和大慈悲寺联系一下,一众神僧应该也收到了请柬,大会时彼此也会有个照应。”说着,老头子淡淡的看了十九一眼……
华山深处,非非和小沙姐弟正百无聊赖,正拉着温树林给他们姐俩算命,他们三个人身子都是**凡胎,挖石塔的事情帮不上忙,苌狸给他们设下护身的禁制之后,就让他们上面等。
温树林正拉开了架子和姐弟两人云山雾罩的时候,非非的电话突然响了,片刻后非非挂掉电话,微微蹙起眉头对小沙说:“头来的电话,最近几天大批的修士向着华山聚拢过来了,说是二月初三有个万仙齐聚神女峰之会,让咱们跟进去看看……”
小沙点点头:“最好……能等他们一起!”说着,伸手向那只挖出妖塔的巨坑指了指,就在此刻,从大坑深处,猛地炸起了一声龙吟般的怒吼!
无论是非非小沙或者温树林,都被这一声巨响荡起的声压的抛向一旁,非非重重的摔到了地面上,在昏厥过去的刹那,犹自念念不忘的低语了一句:下面…出事了……
下面早已经乱成一团了,猴子被末头藤钻进了耳朵,苌狸与锥子被十三长翎困住一时无法抽身,狗头雕只是一具肉甲却出了震天惨号,温乐阳为了救人纵身扑向那根牵着末头藤与魔胎的绿色灵线。
蛟刺蛇刃锋锐,切金断玉易如反掌,可是在触碰灵线的刹那猛地颤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哀鸣,一股阴冷的巨力随之反震,凭着温乐阳的力量竟然无法再握住自己的兵刃,五指一麻蛇刃坠入了幽绿的深渊。
温乐阳被灵线之力反噬,虚空之中又没有着力之处,眼看着也要远远摔开的时候,他的双肩古怪的一缩,同时腰上奋力一拧,整个人就像只麻花似的在半空翻转半周,硬生生的把涌入身体的巨力改变了方向,合身扑在了那根细细的灵线之上。
温乐阳根本顾不得思考,只要不想摔下去就得抱住灵线,从蛇刃被击飞到温乐阳扑上灵线,生在弹指之间。等他真抱住了细线,这才刚来得体会一下害怕得魂飞魄散的感觉。
凭着实力而言,温乐阳挡不住锥子的全力一击,而灵线却能在锥子和苌狸两个人惊天神通都涤荡得粉碎。
魔胎的根脉不过是一条细到了极点的丝线,可是温乐阳在摸上它的刹那,只觉得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被一股外力硬生生的撑开,又烈又躁的剧痛,好像无数支粗大的钢针正在拼命的扎进身体,又好像全身的血液骨骼和脏器都要通过自己的皮肤奋力的挤出去……
蛟甲也只坚持了片刻,就在吱吱的怪响中挣出了一道道的裂纹。锥子和苌狸看到温乐阳遇险,全都放弃了身前的长翎,两道身影电射而至,一左一右扑到温乐阳身旁,不约而同的各自伸出一只手捉住灵线,在怒喝中一齐力想要扯断灵线!
十三根长翎如影随形,左六右七纠成两根粗大的蟒鞭,向着苌狸和锥子的背心狠狠击下。
与此同时,石塔上的裹环倏然铿锵咆哮:“断!妖身!”
阴错阳差激荡着惨惨的妖光,一左一右挡在了苌狸和锥子身后!苌狸和锥子都失算了,她们都想着对方能留下暂时挡住长翎,此刻救下她们性命的,却是玉刀裹环!
有时和她们耍心机、有时嗷嗷叫着要拼命、有时受了欺负还嘴硬、有时得到点口头上的甜头就嘿嘿笑的裹环!
十三长翎与阴错阳差在怒撞中荡起的剧烈声压,幽绿色的空气肉眼可见的猛然一震,随即划起了两道激涌的水纹,猛地向四周扩散开去!躲在石塔上被吓呆了的小五只觉得耳朵里一声窒闷的爆鸣,转了半个圈子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温乐阳嗷嗷怪叫着怒骂道:“你疯了!”
就在小五漂亮的额头砸在石塔上的时候,啪的一声轻响,玉刀彻底碎裂了,裹环的声音难听的让人恨不得仰天怒号:“你们都死了,我还能活几天……石塔!杀了魔胎,我还有救……”
阴错阳差挡住了十三长翎的夺命一击,随即又在翁鸣中隐于空气。
两个妖仙目眦尽裂,苌狸的头顶升腾起滚滚的黑色妖元;锥子的身体氤氲出璀璨的水灵之气,拼命的撕扯着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