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之间,已经彻底沸腾了,只属于大海的愤怒。
足以拍碎孤岛的巨浪、足以吞没山岳的漩涡、一望无尽的银色浪花、沸腾翻滚的天地!锥子却拉着温乐阳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纵跃飞驰,好像一双离弦的锋矢,在层层浪花的拱卫下,毫不犹豫的在巨浪中穿行而过。
两下里的水行斗法把温乐阳看得眼花缭乱,情不自禁的热血沸腾,正心旌摇动中,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铿锵却的龙吟,温乐阳吓了一跳之后才知道,不知不觉里自己把龙形骨蛟给唤出来了。
骨蛟的嘴巴咔咔的开阖着,翻身护住了锥子和温乐阳,空空的眼窝里也闪出了黑洞洞兴奋,在浑天浊浪中引吭长吟。锥子本来在不停的催动着法诀对抗整座大海,百忙之中还是伸出手抓住了骨蛟的尾巴,嘭的一声把它甩进了海里,同时可怜巴巴的抱怨了句:“吵得很!”
骨蛟的实力和锥子在伯仲之间,但是温乐阳不下令,它也只有被摔进大海的份。
锥子扔了骨蛟之后,才对温乐阳说:“我已经用真水之形掩住了咱们的生气,上岛之后,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能动用法术,连灵识也不能用,否则会破了我的法术。所有的事情只能靠听、靠看,咱们只要在岛上走一圈,数出还剩下几根天锥之后就离开!”
温乐阳点了点头:“能说话不?”
锥子笑得好看极了:“只能凑到耳边小声说!”
温乐阳和锥子一路前行,总有巨浪张牙舞爪的扑上来,都被锥子的浪花搅成了碎片。渐渐的温乐阳甚至觉得,身边掀起的那一蓬蓬散碎了却依旧气势惊人的海水,好像烟花……虽然不够瑰丽,但却足够激动人心!
黑白岛周围的禁制虽然犀利,但锥子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两个人联袂并肩,一直到了黄昏时分,锥子突然出了一阵清越的笑声:“这就到了,诸事小心!”说着,拉起温乐阳高高跃起!
温乐阳的感觉很古怪,就好像一头钻进了一个气球似的,周身感觉微微一紧,随即又猛地一松,脚下已经踩上了坚实的土地。
再回头向着来路望去,海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甚至连一盏浊浪翻腾后留下的泡沫都没有,远远的夕阳斜挂,在水面上留下了一道殷殷的红,看上去好像一条长满了赤苔的仙路。
从天空鸟瞰,黑白岛大若一座城市,岛上的山形自南向北陈列。
在神女峰时温乐阳就知道,黑白岛上的山形是柳相的法身化成,自岛屿中央起分裂出、一直蔓延到南端的九道山檩,就是怪物的九根蛇颈;北部那座仿佛长满了瘤子的巨丘就是柳相的下半身。
黑白岛上一片安静,连风声似乎都被凝固了,根本不像红壶说过的地动山摇恶响连天。
因为施展真水法术掩藏身形,两个人既不敢动用灵识,更不敢催动功力放开脚程,只能一路小跑着,先沿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蛇颈山檩向南潜行而去。
锥子研究过阵图,又亲身做过万年镇妖锥,对陈列在岛上的大阵了若指掌,直到两个人并肩潜行的时候,才把小嘴凑到温乐阳的耳边,对他小声说了镇妖大阵的事情。
九枚天锥镇住九颗蛇头,虽然表面上看,是一枚天锥钉住一棵蛇头,可大阵实际是一个整体,接引天地之力压住整个的怪物,即便天锥断裂了一两枚,对应的蛇颈蛇头依旧被残存的阵法之力桎梏,不能稍动。
可如果天锥折损过半,大阵之力就彻底废了,镇压柳相的也只是幸存天锥的本身之力,其他那几颗失去天锥镇压的脑袋,便都能活动了。
锥子呵气如兰,吹得温乐阳心都飘起来了:“就是说,如过现在还剩下五枚或者更多的天锥,咱们便安然无恙;可如果只剩下四枚天锥的话,那现在柳相就有三颗头颅是活的,你我就危险的很了!”
温乐阳一伸手,正好九根手指头,算起来方便的很……
锥子的行动虽然小心,但是神情却不怎么紧张,带着温乐羊沿着一座座蛇颈山脊快步潜行,依次检查钉着蛇头上的天锥。
虽然不能全力飞奔,但两个人的脚程也不算慢,从黄昏到午夜时分,他们已经查过三道山脊,锥子每到一处都会给温乐阳低声指点一番,三条蛇颈分别是金、火、土三个行属,其中火锥已经折断了,金、土两根天锥也就稳稳屹立。
镇妖天锥的体积并不算太大,看上去和电线杆子也没太大的区别,不过多了些符文的点缀,时而流转出几抹或锋锐、或厚重的神芒,一闪寂灭。
下一条山檩,比着先前那三条,明显要颓败的多,一道道巨大而狰狞的裂纹四下蔓延,远远眺望时让人觉得满目苍凉,此刻身处其间,温乐阳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压抑,空气中到处都是一片粘稠的窒闷。
而且先前走过的金、火、土三道行属的蛇颈山,每一座山里的感觉都与行属相符,火行山里一派燥热,呼吸都仿佛在吞火;金行山中气势淬厉,虽然无风,但空气随着脚步而缓缓流动时,总让人觉得好像正有一只锋锐的刀片轻轻的刮过皮肤……
可眼下这座荒败的山岭,却没有一丝行属之力。
“这座蛇颈是木行的,孽魂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这条颈子也断了生机,荒败成这样!这里不用看了!”说着,锥子挂起了一丝古怪的笑意:“下一条是水行。”
温乐阳呵呵的笑了:“那一定要去,我得在你镇妖几万年的那个地方站一站。”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到时候你给我照张相,以后在相片后面写上一句:温乐阳于此镇妖……”
锥子展开了笑颜:“然后我在那只蛇头上刻一行:锥子到此一游。”
两个人正说笑着,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声音,毫无征兆的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温乐阳还以为来了敌人,立刻就要运功驱毒,锥子赶忙拦住了他:“无妨,真水无形,这些鬼东西看不见咱们!”
这时他们还身处木行的蛇颈山岭中,温乐阳不敢再妄动灵识,只好凝神屏息,仔细倾听着那片来自脚下的嘈杂,四周的响声越来越近,仿佛有无数丧门尸俑正在奋力的扒开泥土,奋力的想要挣扎而出。
过了不长的功夫,噗噗的闷响中,一只只身体瘦弱、皮肤好像枯干树皮似的鬼脸猴子,从山岭上密布的裂纹中爬了出了。
这些鬼脸猴子,体型和一般的小猴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动作僵硬,身体看上去不像是血肉铸成,倒像是用木头拼凑而成似的,举手投足之间,还会出硬邦邦的空空声。
果然就像锥子说的,鬼猴子们从他们四周钻出来,却根本就不看他们一样,爬出地面后,成群结队的向着从木行山檩向着水行山岭走去,猴子的一只手里都握着个好像土豆似的果实。
温乐阳觉得这些猴子的模样似曾相识,仔细回忆了片刻后猛地想了起来,他以前在销金窝的时候,也见过一群类似的精怪,只不过销金窝中的鬼脸猴子身体都呈金铜之色,裹环当时告诉他,那些鬼脸铜猴子叫做‘金魑子’,是一种山鬼。
锥子似乎看出了温乐阳在想什么,低声给他解释:“这些怪物,叫做木魑子。木行蛇头已死,其间淤积的戾气便化成了这种精怪,没什么了不起。”
温乐阳压下了心中的惊异,指着木魑子紧紧握在手中的土豆:“它们干什么?给亲戚送饭?”
锥子摇摇头,待木魑子们走后不久一拉温乐阳:“跟上去看看便知道了!”
木魑子的数量大约有四五百头,汇聚在一起行走时的脚步声唏哩哗啦连成一片,听上去感觉好像有一盒火柴在耳鼓里不停的摇动着似的。
温乐阳和锥子的脚步比着落叶还轻,始终跟在木魑子身后百米之遥,随着他们向着水行蛇颈走去。
猴子们的脚程极慢,速度比着普通人也快不了多少,温乐阳和锥子也不得不跟着放慢速度,从午夜走到了天色大亮,他们才从已经死了的木行蛇颈中走入了水行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