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众的题目,陈济拿出来,莫非是要考校?
沈傲脸上露出些许疑窦,博士们考校经义,都是捡难的去说,却从来没有拿这种普遍的题目去考校人的,因为破这种题的人已经太多,就是再不成器的学生,作这样的题也轻而易举。
陈济看出了沈傲的心思,冷笑道:“你道是这道题容易?须知这种题已被无数人破过,越是如此,要想选出一个新的破题点,却是难上加难,沈傲,你想想看,用什么方法来破题最为适合。”
沈傲心中一凛,突然明白了,这就好像写作文一样,那种泛滥的《我的父亲》之类的试题虽然简单,可是要想写出心意,突破无数前人,却要比其他试题难上十倍百倍,试题越是普通,要写出优秀的文章来反而越难。
他陷入沉思,心中将自己所看到的范文都过了一遍,却是苦笑,要想突破别人的思维,想出一个独特的切入点来破题,还真是不容易。
陈济见沈傲陷入思索,也不打扰,阖目坐定,似是入定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傲突然抬眸,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陈相公,用这句来破题,如何?”
沈傲借用的还是藏富于民的观点,虽说这句话口号的性质成分更多一些,可是做文章,本来就是空对空,因而这样破题,倒是较为新颖。
陈济咀嚼了一句,颌点头:“不错,承题又该如何?”
既然破了题,承题就轻巧多了,沈傲略略思索,道:“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
这句话仍是围着藏富于民的破题切入点,将论题展开扩大,格式规规矩矩,却又多了几分新意。
陈济抚案点头:“不错,你便按着这个想法就作吧,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不过这几日你的长进倒是不少,待过了年关到了国子监里,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沈傲心里明白,陈济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说明最近自己进步确实神速,心里虽然喜滋滋的,在陈济面前却是一副很谦虚的样子:“学海无涯,学生还生嫩得很。”对付陈济这种老师,就该用大道理去堵他,让他想要训斥几句,却是寻不到漏洞。
陈济微微一笑,摆摆手:“你去吧。”
沈傲便领着邓龙回去做题,他并不知道,整个汴京城,如今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粮库被焚,非但损失惨重,更是极为严重的政治问题,天子脚下,竟有人组织如此严密,针对朝廷重地行凶放火,今日能烧粮仓,明日就能闯三衙,这还了得?
更何况这粮库堆积的粮食,乃是江南新近运来的赋米,朝廷将它们用之以赈济、储备、练兵的,现如今悉数焚毁,对于赵佶来说,不啻于是天大的事。
文景阁里,自赵佶以下,六七个朝臣坐在锦墩上,再往下,便是十几个官员垂站着,正中处,户部尚书张文咸已是面如土色,趴伏在地声泪俱下的请求裁处。
赵佶今日穿着件圆领锦衣,手上端着一盏茶水,茶水已是冰凉,却是没有换过。
他咬着唇,眼中却是带着丝丝的冷光和沉着,泥婆罗那边总算是告一段落,苏尔亚王子称了臣,两国也交换了国书,而且是无条件称臣,既不要金银,也不要茶叶、绢布,心情刚刚好转了一些,却不料又遇见了这种惊天动地的事。
扫视一眼哭丧着脸跪在中央一言不的张文咸,赵佶却表现出了出奇的冷静,自始自终,也是不一言。
做主的和请罪的都沉默,可是几个御史大夫却纷纷出来,自然是纷纷弹劾,这个说张文咸疏于防备,情有可原,可罚俸处置;那个说张尚书负有失察之责,且错漏极大,汴京今年三成的赋米竟是毁于一旦,该令其提交辞呈,致仕归乡。
还有几个语出惊人的,竟是提出要严惩户部各堂官吏,一律以失察之罪打入大牢。
站着的官员争论个不休,赵佶却只是抿嘴不语,就是那坐在锦墩上的七八个官员,却也是呆呆坐着,谁也没有提出任何观点。
张文咸心中忐忑不安,带着畏惧地抬眸望了官家一眼,最后的一丝侥幸都跌落到了谷底,若是官家将他臭骂一顿倒也罢了,可是这样沉默不言,阴沉着脸,却是从未有过的事,君威难测,说不定下一刻,便是雷霆之怒。
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就是他这个尚书也捂不住,这个干系也担不起。可是说起来,他这个尚书,实在是冤枉得很,任上出了这样的大事,除了由他负责,还能由谁,心里万念俱焚之下,忍不住萧然泪下,道:“陛下,臣有罪,臣万死,请陛下裁处。这粮库平时的守卫都是极其森严,只是这几日年关将近,不少吏卒纷纷告假……”
他这话刚刚说到一半,便有人道:“张大人,你还要狡辩吗?吏卒告假,这粮库就可不必守了?就可让贼子有机可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