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小小委屈地嘟着嘴,还没说话,赵兴已经懒洋洋的帮腔:“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帮帮她。”
“当然!”陈伊伊快嘴快舌的说:“要不是我给她擦屁股,她早让人摸到了小青的住处。”
廖小小呆了一下,眼波一转,银牙一咬,从怀中摸出两张纸来,说:“官人,卖配方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头一份配方卖了三万贯,第二份卖了两万贯。第三份,那商人中途失踪……”
那两张纸片是两张“飞钱”,飞钱又称“便换”,它始于唐代中期,是官府钱柜或大商人办的私人钱柜存钱、取钱的凭证。好笑的是,廖小小这两张飞钱还是赵兴印刷的,那上面的印戳是用以色列文书写的“俺裕”、“赵兴”两个印章。
廖小小当初选择这家“丰隆行”银柜,是因为这家银柜是新开的,容易隐秘身份。据说这家银柜背后有福建、杭州、泉州、黄州商人参股,同时,参股者中还有蕃商,可以经营以上几处地域及高丽、倭国汇兑。但她竟然不知,这银柜背后的大股东正是赵兴。
如今,这位幕后大股东还在嘲笑她:“这么久的时间,才卖出两份配方,效率不高啊。……嗯嗯,这份配方是玻璃配方与制银镜配方两份合一的,只卖三万贯,你实在卖亏了。”
廖小小幽怨的说:“官人,那些海商都是来贩货的,他们都说没那么多现钱,要把那些货物支给我,妾身想那些货物出手麻烦……”
赵兴插嘴:“交给伊伊,把那些货物吃下来,只是……”
赵兴将那两张纸重新推给廖小小,说:“只是今后卖配方,就与你无关系了。”
廖小小看着那两张纸,又惊又喜:“官人,这……你是说这注财给我了?”
陈伊伊挥手让仆人退下,她连桌上的账簿都没整理,移步来到赵兴身边,替自己斟上一杯酒,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而后说:“既然你跟相公久了,我就把家里情况给你做个交代:五万贯对这个家来说,不算一注大财。相公是怜你手上没钱使,让你挣点小钱,看来你是没这个本事了。
就这样吧,以后这份钱归你,每月你还有一千贯的脂粉钱,等你生了孩子,还有奶粉钱,仆用钱等用项。这些,以后再说,现在你已经证明了不是管家的料儿,以后就拿着那份官人给的钱自己花用。至于家中账目,别再想着偷看了。这几日你在账房门口转了许久——怎么,以前没给你月钱,但相公给你的零用还不够吗?”
程阿珠仿佛没听到陈伊伊的话,一直保持着固定的频率,往赵兴嘴里塞葡萄,赵兴含含糊糊的劝解“你也吃一粒”,程阿珠微笑着摇摇头。
廖小小看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看到众人一脸安详的态度,她惊愕的嘴久久合不陇:“五万贯也是小钱?相公……”
此时,相公的称呼已经逐渐散步到民间。虽然朝廷屡次招制止,但民间已经开始见官称呼为相公。不过,现在这种称呼只是种内帷亲热的昵称,还没有散布到称呼外人头上。
陈伊伊喝了几口淡酒,不理廖小小的惊愕,又向赵兴询问:“官人,俺裕把账目汇总的很清晰,我看今后不需要事务巨细均汇报了。倒是南洋那块,相公也该上心一下了。这个月我们被驻辇国抢了七艘船,还有,蒲易安的面子也开始不管用了,阿巴斯那里的海盗也开始抢我们的船。”
赵兴伸了个懒腰,把书本扔在一边,两手抱头,枕在地上说:“这两个地方情况应该是不一样的,有蒲易安家族照顾,在阿巴斯那里,船进港是安全的。而在航行的时候,我们的船速快,海盗捞不上便宜;但驻辇国那里……他们喜欢抢劫停在码头的船,而且动手的都是些官员与官兵,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驻辇国那里的情况恐怕马上就会变”,陈伊伊回答:“有消息说,他们已经组织起来三千艘战船,传闻他们还在拼命造船,准备与阿巴斯、三佛齐交战,独霸南洋。官人,我们的新式水军已在麻逸训练了四个月了,也该让他们去驻辇国晃晃,闯一下巨港,省得那群蛮夷以为老虎不威,居然是个猫。”
廖小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两人如此平静的在谈论什么?他们在谈论以一人之力挑战一国?
仅仅这个信息就够了,具备挑战一国实力的人,怎会在乎三五万贯……嗯,这点钱确实是小钱。
其实,廖小小夸大了她所听到的片言支语,赵兴现在还不具备挑战一国的实力。陈伊伊所说的水军,其实也就是武装商船。自南洋局势变的恶劣后,经商越来越艰难,所以赵兴开始训练武装商船,打算改变以前单船航行的运货习惯,联络海商编队航行,武装贩运以降低风险。
赵兴接下来的话回答了廖小小的疑问。
“一支船队训练四个月,远远不够,至少需要一年的训练。还有,要和驻辇国开打,我们的钱财也不够”,赵兴慢条斯理的说:“元丰六年,朝廷与西夏的一场小规模冲突,当年财赋收入少了3300万两白银。也就是说:三千贯财产,不够打一场小仗的。以一人之力挑战一国,我们耗不起,也打不起这场海战吗?
我的意思是:现在他们气焰很嚣张,而我大宋船只因不准配备武器,所以被他们当作主要抢劫对象,如今那片海域见宋船就抢——我们不能让他们养成这习惯,且让武装商船下去一趟,给那群人点教训……看来,今后我们应该联络更多的宋商,该把宋商都拧成一股绳。这事,我们要尽快筹划了。”
“恰好我哥哥他们要带一艘船回家,就让他们带去越南”,陈伊伊跃跃欲试:”大越水军虽弱,可凑出百十条船来还行,我们就让大越水军领路,去那里好好耍耍。”
陈伊伊这是有私心。
越南离印度很近,更深切的感受到阿拉伯文化的侵扰。若不是越南人对自己的炎黄文明充满了自豪,估计也会迅速被阿拉伯化,在这种情况下,伊伊希望狐假虎威,赶紧向驻辇国试一下威。顺便也帮越南宣示一下海域主权。
古时信息传递慢,赵兴要与大越一起出现在南洋,谁能分得清是大越主导还是赵兴主导。
“我们需要时间。王子韶前天来跟我说,金州女真商人以及高丽商人希望我们能护送他们进入渤海,我已经许了,正打算借这次出去练练兵,等我回来吧。”赵兴回答,想了片刻,他又说:“我还有个计划,需要人手,对了,让孩子们快去登州沿岸,告诉他们,启动‘快马计划’。”
阿珠手里一紧,忙问:“官人多会走?”
“五天后!我带五艘船去,伊伊,赶快装运货物,加上我们那批白酒,准备起运。”
陈伊伊转向廖小小,问:“说说,你那位都找过谁?”
廖小小哼哼唧唧将她兜售的情况谈了一遍。她一个女人能有啥主意,无非是利用以前的官妓姐妹,向那些客商递悄悄话,声称是从某位商人那获得的秘方。奈何官妓们的信任度较低,客商出不了大价钱,很多客商干脆提出用货物做抵押。而双方就货物估值时,又出现了很大的偏差,结果才使这事拖延到了今天。
但有陈伊伊出面就不一样了,她动用一些牙商出面做担保,将那些人的货物全体吃下,而后又动用团练将货物转手搬到船上,眨眼间结束了整个交易。
密州椎场去年的税额是八十六万贯,海商交易税十中取一,而那些禁售货物是不交税的,政府和买的价格往往要高于市值,这是长弓贸易的特色。也就是说,去年密州椎场的交易额大约在八百万贯左右,至少不低于这个数目。而几份银镜技术,总共售卖了五十万贯的货物,约占全年交易额的5%。
这些货物让别人销售,可能卖不出五十万贯,但赵兴有不止一条物流系统,眨眼间这些货物便被分流。不久,每个参与其事的官妓们都分得一笔丰厚的嫁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十月十日,天宁节。也就是当今哲宗皇帝的生日。赵兴带着张用登上了船,张用上船前,嘴里还在嘟囔:“天宁节啊,这天该放假的……真怀念汴梁城的天宁节,怀念宣德楼前的象舞。”
宣德楼前的象舞是宋代画家最喜欢的场面,许多宋词上都会有这样的场景。那是越南进贡的大象,每年在天宁节这天,几十头大象由象奴操控,在宣德楼前舞蹈,百官在宣德楼上观赏,而百姓们也在附近租下最佳的观赏位置,观赏体形庞大的大象憨态可掬的舞蹈。
廖小小也在回忆:“是呀,群象蹬地做踏舞,忽而伸鼻鸣叫,忽而前蹄点地做叩拜,丝竹声声,万众屏息,舞毕,群雄喝彩,百姓呼万岁……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这番场景。”
赵兴倒不怎么在乎这场规模宏大的马戏表演,他心里想的是:“节日耶,我在宋代节日加班,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
邓御夫显然也观赏过那场舞蹈,他也站在码头回忆:“据说当初百象齐鸣,可现在大象只剩下四十多头了。不能再见往日之壮观,实在令人遗憾。”
张用思念的不只是这些,天宁节对宋朝官员来说更有特殊的意义:这一天,也是宋朝官员的公开、合法的“嫖妓日”。宋时对官吏宿妓。有一定的禁令,“惟圣节(皇帝生日)一日许赴州郡大摆宴,于便寝别设留娼。”这一天,官员同官妓饮酒作乐、留宿狎娼都是容许的。
张用来密州就任,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天,却被赵兴揪到船上,他能不郁闷吗?
赵兴也很郁闷,他抱了一下程阿珠,低着头,垂头丧气的迈上跳板,向甲板走去。源业平一身唐服,脚拖着木屐,腰里长长短短的插着三把刀,屐身清脆的跳上甲板。邓御夫想了想,也跟着上了船。王子韶在岸边拱手相送,张用扭捏半天,边嘟囔“我还不会水呢”,边让几个花胳膊牵着他上船。
张用一上船,船上便升起了他的将旗,宋朝尚火德,军旗为黑底红字,或红底黑字,军服为黑裤红衫,士兵们戴一顶范阳帽。
船上的人正在抽甲板,那位女真客人跳了过来,他一脚踏在甲板上,阻止了船员们抽甲板的动作,而后大声嚷嚷:“我要上你的船,阿卡,我哥哥在自己的船上,我要跟你的船走。”
此人汉话说得很流利,就是朝廷中所说的“熟女真”,他们经常跟汉人交易,已经逐步汉化。当然,也知道了一些汉人的计谋,所以才要求兄弟俩分头行动,一人操纵自己的船,另一人则跑到赵兴的指挥船上。
赵兴沉着脸,挥手让船员们收跳板,王子韶做好做歹的劝阻:“赵判官,夹温纲要坐你的船,便许他上船,又能怎样。”
赵兴犹豫了一下,阴着脸点点头,而后冲源业平丢了个眼色,源业平一手摸刀,表示领会,那位夹温纲利索的跳上船来,等他脚一落地,赵兴大叫一声:“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