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已被孙淡的文字深深吸引,闻言心中不快,放下手中的稿子,冷冷地看了黄锦一眼:“黄伴,修行说到底不过是教人如何吃饭睡觉,如何天人合一。你不是修行人,太深的道理我就不同你讲了。这篇文章连王仙师都交口称赞,难道你比王真人还内行?黄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胸狭窄了些,见不得别人比你强。最近你老在孤面前说孙静远的不是,本王下来想想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这话已经有些诛心了,黄锦满头冷汗,就要跪下去。
王漓不愿让黄锦太难堪,毕竟,大家将来都是要打交道的,便伸出手扶住黄锦:“黄公公不是修行人,不懂这其中的法门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孙淡这篇文章也是专门为道学入门者写的。”
“哼,黄伴,本王也不怪你,下去抄这篇文章一遍,好好体会一下修行的妙处。”
“是是是。”黄锦慌忙捧了那篇文字离开,临走时感激地看了王漓一眼。
朱厚熜语气缓和下来:“黄伴,去同张妃说,让她熬一锅绿豆粥,本王今天要好好受用。”
“是。”黄锦不住擦汗。
朱厚熜看了这几页文字,意尤未尽:“仙师,怎么就这几页,还有没有。”
“没了。”王漓笑道:“大王若想接着读下去,将来进了京城,自向孙淡讨要。”
“对对对,等朕……”朱厚熜察觉到自己失言,顿了一下:“等孤进京,着人叫他把后面的呈上,再着人印刷成书,也好日夜研读。对了,这书的名字不好,得换一个。孤看,换成《四时仙食录》可好。”
“不错。”王漓站起身来,“贫道今日见来大王,也算是结了一个倒缘。此间再无他事,就告辞了。”
朱厚熜大觉失望:“仙师这就要走,孤修行上还有些难题想请教呢?”
“以后有缘在见吧。”王漓笑笑:“对了,孙静远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大王,请大王屏退左右。”
朱厚熜一楞:“这里都是我最贴心之人,仙师有话直说。”
王漓微微颔:“孙静远让我对大王说:大王进京城的时候,百官已经商议好了,让大王走大明门,进奉天殿。”
朱厚熜一张脸变得铁青,良久才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这些小人,都该杀。孙先生还说了什么?”
“孙静远自然有应对的法子。”王漓将孙淡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朱厚熜听问,沉默半天,这才站起身来,朝北方深深一揖:“王仙师,你回去见了孙先生之后,请帮本王带一句话:先生大恩,本王没齿难往,日后还有仰仗之处,还望不吝指教。日后,定成全他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听到他这么说,陆松、陆炳父子骇然对视,这才知道孙淡在未来天子心目中分量重到这等程度。
朱厚熜:“请王仙师见了孙先生,再说一句:朝廷八月将开恩科,请他务必连过三关,为国家效力。”
“是,贫道去也!”王漓一点头,转眼就从船舱中消失不见。
须臾,岸上传来他豪迈洪亮的歌声。
朱厚熜感叹道:“果然是一个有大修为的仙人啊,将来孤进了京城,定下诏让他入宫供奉。”
说完话,他面色转为阴沉:“一定是杨廷和干的。”
陆松、陆炳父一时跟不上朱厚熜的思路,禁不住问:“同杨辅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看孤年纪小,想控制本王,好弄权。满朝官僚,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当初,他们也是看本王年轻,好控制,这才让孤做皇储的。”朱厚熜怒道:“好,就依孙先生的意见办,到时候,我们的态度强硬些,看谁最先服软。若这一关我们软弱下来,以后还怎么管理朝政,我不成他们的傀儡了?”
陆家父子不敢说话。
朱厚熜看这大运河奔腾不休息的江水,喃喃道:“静远先生,你可要中进士啊。孤如今势单力薄弱,需要有你这么一个能人出谋划策。”
陆松沉吟良久才道:“大王,我听人说孙淡同杨慎交情颇深……”
朱厚熜打断他的话:“文人士子之间的事情你不明白的,私交是私交,公谊是公谊。政见和私人感情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两回事,分得清的。当初,苏家三父子同王安石在朝中势成水火,可并不妨碍他们做朋友。”
远在北京的孙淡这一招已经完全把自己在未来皇帝心目中的恶劣印象扭转过来了,他当初之所以这么干,为得就是在未来的议大礼政治风暴中赢得先机,倒不知道黄锦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坏话。
不过,孙淡这一步取的是大势,把握住了大势,就算有些须坎坷和挫折也不值得一提。与孙淡作对,就是与大势为敌,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
孙淡行的是光明正道,自然无惧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