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日下雨,道路湿滑,不适合我铁骑纵横,若是将炮队运来,只怕让闯贼发现了,脱逃了反倒追之不及。不如先让炮队留在邓州,待雨停了,道路干硬,利于骑行,再运炮队来,正好将闯贼一网打尽,省的麻烦!”
“喳!”
襄阳城,大顺湖广节度使府,李过坐在桌前,面前堆积的各种奏折堆积如山,这位刚刚即位的大顺皇帝,除了身上那件明黄色的外袍,其他打扮与他为毫候、都督荆襄诸军事时无异。看他紧锁的眉头,显然眼前的战局对于大顺并不那么有利。
“陛下,前方的细作有紧急情况来报!”宋献策从外间走了进来,脚步十分匆忙。他走到李过身旁,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李过。李过接过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东虏之红衣大炮七日前已至邓州!”
李过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和死人无异。本来东虏虽然士卒善于野战,但却不善攻城。但从归降的边军那里获得了红衣大炮后,这个缺点也被弥补了。不久前的潼关之战,顺军掘壕立墙而守,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死伤惨重,李自成不得不逃回西安,随即放弃西安,逃亡荆襄。
“陛下,陛下!”宋献策看着李过颓然的面容,连声道:“红衣大炮已至,东虏却并不将其运到前线,只是将其留在邓州。显然是为了等待天晴,地面干硬好让铁骑驰骋,那时再以红衣大炮攻城,将我军一网打尽!如今之计,只有行险了!”
“行险?”李过闻言一愣,随即问道:“请军师道来!”
“陛下,东虏围攻多日,其兵已敝,且其精兵悉在城外,若陛下令城外之军长驱直袭邓州,攻其不备。邓州月前更被我军袭破过,其城郭焚毁无遗,如今就算有所修缮,想必也有不完之处。破之不难!”
听到宋献策这一番话,李过苍白的脸庞一下子涨红起来,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在几案前来回踱步,一旁的宋献策眼巴巴的盯着李过,双眼一瞬不瞬。突然,李过拔出悬挂在墙上的佩刀,一刀将书桌一角斩落,厉声喝道:“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传令下去,选铁骑三千,人带三马,今夜出发,突袭邓州!”
“遵旨!”
《顺史太宗本纪》中记载:兴国元年六月,东虏围襄阳,虏势甚盛,围城三匝,王师累战不胜,且虏中红衣大炮将至,况甚急。丁丑日,帝以精骑三千长驱,袭破邓州,斩虏甲首四百,获军资无算,虏中炮队亦在其中。虏中意甚沮,辛巳日,王师出襄阳北门与东虏战,两军相持不下,反复十余次,至午时,东虏赵字营管带早慢熊以其兵反正,虏军遂大溃,将校临阵归降者百余人,虏首阿济格仅以身免,此役后,河南、汉中豪杰纷纷起事反正,遥遵本朝号令。”
兴国四年,十月。归德,大顺军御营行辕。夜风吹在卫士的铁甲上,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士兵们呼吸时吐出的湿润空气被寒风一吹,很快就凝结在他们的须发上,在月光下仿佛是半透明的晶体。远远望去,这些肃立在大顺皇帝行辕外的甲士不像是活人,倒更像是是一尊尊石雕翁仲。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半响之后,一行人正快步向行辕大门疾行过来。
“什么人!”随着一声厉喝,大门前传出一阵甲胄和军器的碰撞声。喝声未落,那边便传来一声浑厚的回答声:“是某家!”
这时来人已经走得近了,卫士首领已经看清了为首的那人,赶忙低喝道:“还不让开路来,末将参见平章!”
高一功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陛下在里面吗?”
那卫士首领点了点头,伸手延请道:“陛下吩咐了,只要您一到,立即觐见,不须通传!”
高一功点了点头,脸色凝重,五日前,在汉京留守的他接到前线急诏,赶忙快马疾驰至这里,一路上心中思索,却不知其故,心中正忐忑不安间,看看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这几日军中可有什么变故?”
那卫士首领身形一滞,压低声音道:“禀告平章,小人不知,只是已经十几天未曾见过陛下出来骑马了!”
“嗯!”高一功点了点头,今上出身行伍,尤善骑射,是个马上天子。这些年来便是再怎么政务繁忙,每隔个两三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出外骑马,若是将卫士首领的话语与诏书的急迫程度联系起来,其后意味的事情就不一般了,高一功顿时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了起来。
“陛下,微臣高一功觐见!”高一功进得屋来,便看到李过正躺在床上,平章政事牛金星站在一旁,神色悲戚。
李过微微抬起头,看了一旁牛金星一眼,牛金星,低咳了一声。展开手中诏书,低声道:“今寡人不豫,将大行,膝下无子,以大位传权将军、平章军国事高一功。平章政事牛金星辅之。”
仿佛一个惊雷打在高一功的头顶上,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连声道:“臣万死不敢奉诏!”
“一功,你且过来!”李过在牛金星的帮助下抬起头,对膝行到身旁的高一功用微弱的声音道:“寡人膝下无子,李氏宗族从太祖征,多物故,虽有养子来亨,然年幼,非能经国者,且疏族。今天下扰乱,不可以大事付稚子,卿当勉之!”
高一功看着李过气若游丝的模样,一旁的牛金星也在再三劝说,咬了咬牙,点了点头。看到高一功应允了自己的要求,李过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容,低声道:“昔高氏以军授李氏,今李氏以天下还高氏,商贾借贷者,可详参之!”
高一功听到这里,也不知当如何应答,只能伏地连连叩首,突然他听到牛金星一声惊叫:“陛下!”抬头一看,只见李过的头已经陷落在枕头中,气绝身亡了,唇边依旧带着那丝自嘲的微笑。
兴国四年十月,帝崩,年四十一,庙号太宗,高一功继位,史称世祖。
《顺史太宗本纪》
论曰:自古得天下之难者,未有如大顺者,太祖起兵十六年,遇危殆者不计其数,甲申入燕京,天下咸以为大业定矣,然东虏入寇,大局几欲糜烂。其时虏势方张,取江南如反掌,太宗以荆襄数府之地,辗转抗衡,终有扭转。惜天不假年,然从容安置,假方之尧舜,又何以加焉?其后数年间大业抵定,随世祖天命之才,亦太宗之诒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