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
“对,如果议和被拒绝,那些要求撤退的家伙就没有理由拒绝交战了!”
“可要是高廷玉他答应呢?或者说他假装答应呢?”车林多尔济反问道:“谢里夫少校,中国人很善于利用这种手段挑拨离间的,高廷玉他知道我的军队并不那么团结!”
谢里夫惊异的看了一眼车林多尔济,他第一次发现这个野蛮王公虽然表面上很愚蠢,但内心深处并不缺乏那种亚细亚式的狡猾。谢里夫不得不承认高廷玉很有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来削弱敌人的力量,作为一个和蒙古人打了近二十年交道的聪明人,高廷玉肯定能够将喀尔喀蒙古诸部的内部情况倒背如流,指望他不利用敌人的这个弱点那就太天真了。
“大汗,我们应该先退回去,然后越过沙漠,去西面。那里有很多棉花种植园。”一个声音打断了谢里夫的劝说,车林多尔济转过头来,说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的汉子,从他的笨拙的蒙语口音来判断,应该是个汉人。
“大汗,我们应该向西进攻,那里的种植园里有很多财富,那里比漠南更富饶,而且里面还有很多劳工,如果您给他们自由,他们会无比感激您,成为您麾下最好的勇士的!”那个汉子大声说道。
帐内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在思忖着那个汉人所说的话。原来在上个世纪中叶大顺征服了准格尔汗国,建立了安西都护府之后,天山南北便成为了大顺的疆土。一开始大顺对待当地和蒙古诸部一样,只是加以羁縻,防止当地成为中亚游牧部落入侵内地的跳板,对当地部众的内部事务并没有加以干涉,只是象征性的征收一点农业税。但是当十八世纪八十年代珍妮纺纱机等机械传到中国后,情况发生了变化。由于纺织业技术的飞速进步,对棉花的需求增长也开始以指数级增长,以长江流域为核心的棉纺织业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怪物,以无餍的胃口吞噬着大量的棉花和劳动力,吐出各种各样的纺织品,随之原棉的价格也开始飞涨,整个山东、江苏、河南等适宜种植棉花的省份掀起了一股停种谷物,改种棉花的浪潮。当时的大顺朝廷宰相李神光惊恐的在日记里写道:“旬月之间,州郡皆锄麦种棉,以求厚利。不知秋后芸芸众生,当以何充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于是当时的大顺朝廷不得不三令五申,禁止百姓废麦种棉,可面对飞涨的原棉价格,朝廷的禁令也变成了一纸空文,占有大量土地的士绅们将佃户的土地收回,统一种植大片的棉花,面对这种疯狂的浪潮,大顺朝廷不得不一面下令提高棉农的税费;一面免去种植粮的农户的劳役作为补贴,这样才逐渐控制住了这种势头。面对飞涨的棉价,一些有野心的商人开始在安西都护府那边开辟种植园,他们惊喜的发现当地的气候和土壤条件非常适合种植江南急需的长绒棉。于是一群群带着大笔银票的商人便沿着河西走廊西向。他们修建水坝,从内地运来大批的奴工,建立自卫队,在天山两麓开辟棉花种植园。不到四十年时间,从安西都护府运往内地的棉花数量已经达到了每年四千两百万公斤以上,几乎占江南全部输入棉花的二分之一。由于当地人口少,劳动力缺乏,于是商人们从内地运来了大批破产的农民,然后和他们签下二十年,甚至更长的契约,迫使其在种植园中辛苦劳作。这些奴工的境遇十分悲惨,很多人因为忍受不了种植园主的压榨,逃出种植园,越过沙漠,逃亡到外蒙或者内蒙。在车林多尔济的麾下,就有不少这种逃奴,叛军中的步兵部队,基本都是由逃奴组成的。
“我觉得他说的不错!我早就听说了,那边的好东西可不少呀!”
“可我听说那边的种植园主可都不是善茬,都有自卫队,手上都是硬火,比当兵的都差不离,再说咱们去那边,高廷玉要打过来怎么办?牲口部众都被抄了,抢得再多又有啥用?”
下面的人吵成一团,车林多尔济不禁有些头疼,他并不像他的那些祖先,生下来就是在狩猎、抢劫、战争中长大的,千百年来,战争几乎就是蒙古人生活的一部分。在大顺的统治下,蒙古高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乱了,像车林多尔济这样的王公,也只能通过诗歌和传说来想象他们祖先的生活了,自然也无法从实践中学会怎样进行一场战争。
谢里夫突然俯下身体,对车林多尔济附耳低语道:“大汗,无论采用哪一种策略,现在都应该派出骑兵去试探中国人的动向!”
“对,你说得对!”车林多尔济这才反应过来,他猛的拍了一下座椅的硬木扶手,站起身来:“多济,你带领你的‘鄂托克’(蒙古的一种民政单位,大概是千户的意思,打仗时则成为军事的编制)去察罕瘦尔试探一下中国人的动向,看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行动,不要和他们打得狠了,碰一下救回来,明白了吗?”
“是,大汗!”一个提醒魁梧的汉子向车林多尔济行了一个礼,就转身退了出去。车林多尔济看了看剩下的将领,大声道:“各个‘兀鲁思’(蒙古的最大民政单位,大概是万户的意思,战时成为最大的军事编制)派出一个‘鄂托克’把战利品运回去,其余的都收拾行装,准备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