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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浪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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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元年的高层官场有句俗话:“不怕康有为叫,只怕笑。”

这话虽然粗浅,却鲜明勾勒了当时的官场特点。康梁师徒自海外归国后,维新派风头正健、几乎如日中天,但在这种四处洋溢着积极乐观态度的境遇中,师徒二人的命运却迥然不同。梁启超大受重用,不但成为《帝国日报》的主笔和政学院的副院长,还在御前大臣会议中担当秘书郎角色,地位何其重要?

但康有为的处境便要尴尬许多,林广宇虽然礼遇有加,给了不少虚名衔头,品秩也从正六品的工部主事提升为从一品的政学院名誉院长,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皇帝其实对康有为已敬而远之,对他的大话、空话表示反感,根本不似戌戌年那般盲信与听从。

康有为年逾五旬,脾气却是不改,依旧文笔如刀、口齿如凿,但如刀也好,如凿也罢,已经无关紧要,皇帝只把他恭恭敬敬地晾起来,当作“维新偶像”顶礼膜拜,用于酬谢十年前维新之功,对他的条陈却一再不置可否。康有为“叫”得虽然厉害,但几乎都是隔靴搔痒,丝毫落不到实处。原本外面有一堆投机之徒眼见维新之风盛行,打算走康有为的路子以改换门庭,但久而久之现其人只是礼遇崇高、权力毫无时便不由自主地泄了气。

与康有为大言塞责不同,岑春煊惜字如金,为人最为严肃,一天到晚都黑着脸。即便在林广宇面前也很难挤出笑容。但这种黑脸只是常态。岑春有时脸上绽放的笑容能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影响。如果哪一天有人看见他笑眯眯且和颜悦色地出现时,后续接下来肯定是一场大风暴。杨家兄弟垮台时如此、盛宣怀倒台时亦如此,至于庆-那倒台时。岑春地脸色堪称灿若莲花。

眼见岑春煊脸上那层意味深远地笑容又浮现出来之际后,一直对岑春深有了解的赵秉钧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这一回湖北官场还不知多少顶乌纱落地?

有人做过统计,京中大员这一年来因岑春煊的参革而直接或间接倒台者占了三分之二以上,当官之人对岑春煊又爱又恨。说爱是因为岑春毫不留情,手起刀落之下常常能为拥挤不堪地官场腾挪出官位,说恨是因为岑春煊六亲不认。不但贪官污吏见了“官屠”的面惴惴不安,就是没有劣迹的官员也有些站立不安。现在“官屠”挥刀杀向地方,而且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不带出一片腥风血雨如何肯收场?

由于岑春煊威名在外,这些天来前来举报的状子如雪片般飞来,除开铁厂方面外,湖北枪炮厂的经营有人举报,湖北织布局地案子有人揭。乃至于湖北按察使梁鼎芬、荆州将军寿贵正白旗等各有一大摞状子。内容指向的几乎都是些官场老病:官官相护、上下其手、贪污舞弊、中饱私囊等等,不一而足。

依照官屠的心思,自然是非查不可,哪怕因此而将天捅个窟窿他也在所不惜。

望着前方来的一封封电报。林广宇眉头紧皱,湖北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不但吏治存在问题,财政、行政、司法、教育上都是积弊丛生。张南皮屡屡夸耀的武汉重镇,其实是一个表面光鲜,内里败坏的驴粪蛋子。在看到有关新军不稳,恐有变乱的线报后,他不由得勾起对武昌举事的担忧,偏生现在时间还早两年,所谓三武革命,真还不知道哪是哪,谁对谁。

不过既然知识在手,情报在手,大局又比较稳定,他就决定一劳永逸地消除这个隐患。

先使王商传来御前侍从武官舒清阿,问道:“禁卫军现在如何部署?”

“禀皇上,禁卫军副旅长陈宦上校率两营约1000人进驻省,护卫钦差使团,目前正在武昌城驻防,他本是湖北人,异常熟悉;蒋方震在河南彰德、信阳一带率2000人并携带一昼夜内可至武昌;良弼大人亲率1000在湖北、河南交界处驻防,以为居间调度……另,萨镇冰大人正率长江舰队在安徽、湖北附近水面巡逻,倘有变故生,同样一昼夜可至”

“湖北新军不稳,朕极为不安,晓谕良弼,命前方将士务必做好准备,提高警惕。”林广宇在养心殿踱了两个***,最后道,“钦差使团在鄂一切安全,唯良弼是问!湖北治安稳定,亦唯良弼是问!”

“是!”

大本营里,军事情况地传递已极为紧张,禁卫军从南至北摆好了架势,省城的禁卫军虽然只有1000,但陈时已将各处防御工事和火力点构筑完毕,只表面上维持着外松内紧的情形,用警惕的眼光注视着可能到来地变故。

在风暴即将袭来的前夜,钦差使团还在为此行湖北地各项使命而使出浑身解数。在李维格和陈念礽两人之间,辜鸿铭原本是存了调和的心思,但他不似周学熙,临行前没有拿到御赐的锦囊妙计,一味调和并无功用,李、陈两人虽对其恭敬有加,对其学问亦钦佩异常,但对各自观点仍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辜鸿铭无计可施,只能仍旧让岑春煊出面协调。

“你二人可知本钦差为何召集前来?”

“卑职猜想,会不会是调和我和李总办之关系?”陈念礽心直口快地说道,“论公,岑大人是钦差,是当朝一品大员,身负皇命,咱们做下属的理当执行;论私,您是长辈,我们都是晚辈小生,更加理当尊崇。但我与李维格之间并无私人交恶,所争者纯属公事。私事可各退一步,以示个人宽容豁达。胸襟广厚。公事却在坚持,以不负朝廷信任、重用之恩。”

岑春煊也不气恼,只淡淡地讲:“你方才所言既对也不对。我召你二人前来。调和固然紧要,其他事也不可忽视。”

说罢,他命随从拿出两张肖像画:“这是近日侦缉所获的两张肖像,虽不似照相传神,但眉宇神情间已经八九不离十,你们是否熟悉?”

两人接过来一看。摇摇头,然后满腹狐疑地对望一眼,再仔细一看,仍然是摇头,表示认不出来。

“那本钦差就提醒一下。”岑春煊指点着一张画,“根据密探情报,此人系日本间谍机关汉口组的重要成员”

“汉口组?”

这是什么组织,两人目瞪口呆。忽地。李维格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大人,我记起来了,此人我前次见过一面,眉宇神情已经有些淡忘。但此人鼻翼边有一颗黑痣倒是明显。前来洽谈矿石输日之时,他是日方随员。为人极为恭顺。”

被这么一提醒,陈念礽也记起来了:“对,对,像,像,就是此人!……”

既然第一个目标获得确定,那第二

也就容易辨识。少顷,两人辨识出另一人似乎是日人士不知,但绝对不是本地人。

李、陈二人茫然不知所措,望着岑春煊问道:“不知岑大人拿此两张肖像有何深意?”

岑春煊一字一顿地讲道:“此人诡称陈会办心腹,前来检举揭李总办在铁厂经营中所犯六宗罪。”

六宗罪?待得岑春煊将前因后果一一到来,陈念礽已怒不可遏!

“污蔑,绝对是污蔑!”陈念礽愤愤不平,“我与李总办在公事上确有矛盾,但都是人所共知之事,哪里会行此龌龊下流之举?”

李维格亦道:“陈会办与某言语争论间不无可商榷之处,但如他来检举,我是不信地。退一万步而言,余之总办职务在张文恭公担任鄂督时便已定下,倘若有此劣迹,那时为何不言?退一万步说,陈会办系张督爱婿,李自恃无此本事可离间翁婿二人。”

“本钦差以为。这便是日方汉口组的目的,挑起你二人不和,造成铁厂分裂,生产困顿,或者能以廉价购得大冶矿石,或者能获得铁厂控制权。总之,非弄垮铁厂不可。”

两人一起拜谢:“若无岑大人,几堕日人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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