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头走后,陈逆就抱着剑,睡在门口。我在半透的纱门前转了两圈,又在房间里四下检查了一番。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没有能逃跑的窗,也没有能当作防身武器的剪子、木条,有的只是一床被褥和一盏点不着的豆灯。
之前被大块头打晕的时候,我的肚子就已经饿得咕咕直叫。后来,被阿素连番折腾忘了饿,这会儿安静下来,肚子就开始一阵阵地抽疼。右肩已经整个高肿了起来,稍稍一动就扯得胸口一大片地方剧痛难忍。手腕上也被麻绳勒破了皮,两圈勒痕火辣辣的。没有吃的,没有药,我坐在黑暗里,疼得猛掉眼泪。一回头看见陈逆靠在纱门上的背影,连哭也不敢哭了,只得抹干眼泪,躲进被子里咬牙忍着。
“睡吧,鸡鸣就要入宫了。”陈逆似是知道我没睡,用指头叩了两下纱门上的木条。
“嗯。”我不敢说话,支吾了一声就重新拿被子盖住了头。
明天怎么办呢?被陈逆现了怎么办?见了齐侯该说什么呢?怎么才能甩开阿素呢?我扶着肿痛的肩膀,过了很久依然无法入眠,最后闷得慌就又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纱门上的人影突然侧过头问:“我很好奇,你既是女子,如何做了晋国的神子?我听说晋公让你代天受礼时,有九鸾冲天,金芒万丈?”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其实晋公祭天那日,临淄城外的渑水里也出了金鲤千尾。齐太史说,这是贵人临世的福兆。老狱卒说,我也许会有贵人助,可免死。”陈逆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你睡着了?”他拉开门往里探了一眼,而后轻笑一声又合上了纱门,“杜若,太史说的临世贵人就是你吗?那日,我只喝了你一壶酒,醒来就已经顺水到了稷下。”
听他喊了我一声杜若,我就开始狂咳不止。
原来,他早就看清了我的脸。
“你要告诉陈恒是我救了你吗?”我翻了个身,枕着左手看着纱门上的人影轻声问道。
“不,那都已经过去了。宗主要知道的是我现在能为他做什么。”陈逆的声音一如我们初见时的刚毅果决。
“你要为他做什么?”既已被他识穿,我索性起身拉开了纱门。
雨后的夏夜凉风习习,一轮如钩的下弦月已然升至中天。
陈逆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抽出长剑,钉在了我刚刚踏出门的脚边:“进去!关上门,回答我的问题,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我看着那柄寒光四射,韧薄如丝的利剑,讪讪地把脚收了回来,哗啦一下合上了门。
“你是晋人的神子,为什么要救我?”陈逆把剑一收,重新靠在了纱门上。
“你想知道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像你这样的人,不该死在臭气熏天的刑场里,你权作是天神的怜悯吧。”我扶着门上的菱格木条,抱膝坐了下来,“你这回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以后还要给陈恒做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的命数,为何还要问?”
“世人的命半分由天,半分由人,我知道上天定的那一半,却不知道你想做的另一半。”
“明日,我会和你们一起入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逆隔着一层半透的细缯侧脸看向我,“我记得,崔辽家里的确有个胞妹,你既不是她,那她现在在哪里?”
听他这时候问起崔辽的妹妹,我心中不由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崔家的女儿九岁被人卖进了教坊,但因为不通乐舞就做了最下等的贱妓。被你们抓来这里前,我已经买下了她,让她在卖浆老的摊子上帮忙。大娘子眼睛不好,总要有个帮手。我另外再给了五十金,够他们好好过日子了。”
“你……”陈逆微微一窒,郑重道,“谢谢,将来我会把钱还给你。”
“不用了,我进了宫能不能活命都未知,要钱有什么用。”我说完左手一撑地,蹭着地上的蒲席把身子转了过来,“陈恒派你进宫不会是想事成之后杀了我吧?”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