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四儿搀扶着老医师缓步朝巷子口走去,路过我身边时,她突然重重地朝我眨了两下眼睛。
我还没领会四儿冲我眨眼的意思,无恤已经捏住了我的手:“阿拾,我现在要进去看看阿鱼,你要一起来吗?”
我瞥了一眼四儿的背影,对无恤微笑道:“你先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四儿,一会儿就过来。”
“好。”无恤捏了捏我的手指,转身迈进了院门。
我在巷子里站了一会儿,四儿把老医师送到巷口后,就一路小跑地奔回了我身边。
“你可回来了。”她抓着我的手小声道。
“生什么事了?”我问。
四儿探头看了一眼院门,而后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刚刚太史派人送信来了。”
“鬼鬼祟祟的,我以为生了什么大事。信呢?交给无恤了吗?”我一边说一边拉着四儿的手往院子里走去。四儿手上猛地一用劲,扯住了我:“不是我鬼鬼祟祟,是送信来的人奇奇怪怪的。那人嘱咐了好几遍,让我一定要把信先交给你,而且不能让赵先生瞧见。”
“哦?”师父这是做什么,大老远派人从晋国送信来,难道晋国生什么大事了?“信在哪里?快拿来我看看!”
“在这儿呢!”四儿低头从衣襟里掏出两块叠得方方正在的帛布交到了我手上,“阿拾,于安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
“无恤带我先回来的,于安还要安葬由僮和鱼妇。不过我们路上走得慢,看样子他也快回来了,你可以在这儿等他。”我抖开其中一条帛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看笔迹这信的确是史墨所写。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伙房灶上有新煮的肉粥,你早上没吃早食就出门了,现在可是饿了?先去吃一点吧!”四儿踮脚朝巷子口望了望,转头对我说。
“我先看看师父的信,等于安回来,我们一起吃吧!”我抚了抚四儿的背,快步迈进了门槛。
史墨一共派人送来了两封信,写得满满的那封是给无恤的,第二块帛布上只有一句话,是史墨写给我的。
不出我预料,晋国果然出事了,准确地说是赵鞅出事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赵鞅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取消伯嬴和伍封的婚事,又为什么突然让无恤迎娶狄族的公主。即使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北进的计划,但是这一切却又都显得那么急躁而仓促。
待我看完史墨的信后,终于明白了这背后的原因——赵鞅病了。
史墨在信中提到,赵鞅在一个月前的一次家宴上突然晕倒了。他昏迷数日,不省人事,最后连行踪成谜的扁鹊也被请进了赵府。随后,在扁鹊的治疗下,他终于醒转了过来,但他却做出了一系列在旁人看来极为草率和怪异的事。比如,将抵死不从,绝食多日的伯嬴嫁到了代国;比如,逼迫无恤舍弃我,迎娶狄族公主。他不是个无情的父亲,他只是没有时间了。
赵鞅一死,晋国的大权就会落到智瑶手上,而智瑶对北方的土地一样充满野心。赵鞅为无恤向狄族求亲,而智瑶同样在为智颜向狄族求亲。赵鞅知道,在他死后,赵氏和智氏之间终有一战,而谁获得了北方的支持和土地,谁就能让自己在战争中摆脱腹背受敌的危险。
赵鞅不是在逼迫无恤在我和世子之位之间做选择,他是在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他是在为赵氏的百年基业尽自己最后一点力量。
天啊,我该怎么办?
无恤必须娶她,如果赵鞅病重不治,无恤就必须在他死前得到北方邻国的支持。
这不是一场成婚礼,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从城外回来的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无恤要违抗赵鞅安排下的婚事,如果回到晋国后赵鞅真的要拆散我们,那我们该如何劝服他,如何反抗他?我不想把自己心爱的人让给任何一个女人,不管她是晋国的贵女,还是外族的公主。在看清了自己的心后,我已经做好了要不惜一切代价与赵鞅周旋到底的打算。可现在,史墨的一封信却彻底把我逼到了角落。赵鞅不再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对手,他只是一个身染重病却始终放心不下儿子和家族的老人。我一路高昂的斗志,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