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嬷嬷转身出去,捧着寿礼单子进来了,长房老太太打开一看,见单子上果然写着庄明宪送了屏风一座,尺寸大小、质地花样、颜色款式,都写的一清二楚。
这个鹤鹿同春的小桌屏的确是庄明宪送的。
“这屏风绣的很好。”傅老夫人沉吟了一会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绣湘绣?”
“是祖母教我的。”庄明宪不卑不亢,大方得体道:“您也知道,我祖母是湘西人,湘绣是很拿手的。”
傅老夫人“哦”了一声,继续问:“怎么之前没听说她会绣东西?”
庄明宪就抿嘴笑了:“她老人家最喜欢侍弄庄家,虽然会做湘绣,却最怕这个。现在她的衣裳都是下人做了,她再不愿意捏针了。所以我小的时候不学绣活,她也不勉强我,因为做绣活最伤眼睛。”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带着孩子气的狡黠天真。
傅老夫人看着,声音不知不觉就柔和了下来:“也是,你们这样的人家,是不需要自己动手做针线的。”
长房老太太额上青筋直冒,心里冷笑数声,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在傅老夫人面前撒谎!
那屏风绝不可能是她做的,必然是她藏了绣娘在家里了。若是傅老夫人让她修补绣像,她一定会带回去,到时候就假借那绣娘的手补好,她便可以在傅老夫人面前讨巧卖乖了。
想踩着她的茜姐儿在傅老夫人面前上位,当她是死人吗?
她敢这样撒谎,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拆穿她了。
“果然长大了。”长房老太太眼神冰冷,脸上却挂着笑:“你之前从来不摸针的,如今竟也能绣出这样的屏风了。”
庄明宪笑靥如花道:“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祖母她老人家教我非常用心,我不敢偷懒的。”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你生气啊!我不气,我得意的笑,气死你!
长房老太太心头呕出一口老血,脸色十分精彩,过了好一会她才道:“这屏风的确好看,最难得的是湘绣。我还从来没见过人绣湘绣呢,不知道是怎么个绣法,比苏绣如何?”
“湘绣苏绣各有所长,端看个人技艺。”庄明宪想了想道:“苏绣针法活泼,色彩清雅鲜艳,风格婉约可爱,代表作为猫;湘绣风格豪放,生动逼真,代表作是虎。所以有苏猫湘虎的说法。”
庄明宪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傅老夫人却道:“你说的很好,怎么不继续说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庄明宪知道傅老夫人这是真的感兴趣,她笑着道:“苏绣的特点是:山水能分远近之趣;楼阁具现深邃之体;人物能有瞻眺生动之情;花鸟能报绰约亲昵之态。”
“湘绣的特点是: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
“苏绣饱满,湘绣写实,其实两者都很好,不必分出高低上下,喜欢哪个就学哪个好了。不过苏绣母友相传,邻亲相授,所以知道的人多,会的人也多。湘绣则传女不传男,传内不传外,绣法又复杂,所以不如苏绣流传的那么广。”
她娓娓道来,头头是道,的确像是对湘绣很了解的。
傅老夫人暗暗点了点头。
长房老太太则是对小朱氏使了一个眼色。
“哎呀。”小朱氏笑吟吟道:“真没想到这刺绣与刺绣之间还有这样大的学问,明宪你说了这么多,不如绣给我们看看,好不好?这样,我们也就能知道苏绣与湘绣的绣法到底有什么区别了。”
长房老太太道:“让茜姐儿也一起绣,茜姐儿绣苏绣,明宪绣湘绣,这样也好有个对比。”
“马嬷嬷,去把绣架搬来。”
两人一唱一和就把事情说定了,丝毫不给庄明宪拒绝的余地。
叶茜盯着庄明宪的,眼神中透露出得意。
这一回,看你还怎么装!
绣架摆了上来。
长房老太太就笑着对傅老夫人道:“您看,让她们绣个什么呢?我比较喜欢荷花、牡丹花,您看绣哪个更好一些?”
傅老夫人目光划过大案上的两盆荷花道:“就绣它们吧。”
长房老太太点了点头:“开始绣吧。”
叶茜心头一喜,耀武扬威地看了庄明宪一眼。
她早就知道会绣荷花,如果傅老夫人说绣牡丹花,外祖母就会说,干脆一人绣荷花、一人绣牡丹花。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在绣荷花。花样、色彩早就烂熟于心了。
庄明宪,你等着丢人吧!
两人分别穿针引线,开始绣花。
厅堂里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虽然少年们对绣花不感兴趣,但今天是长房老太太过大寿,他们一切都要以老寿星为主,所以也好好地坐着。
而且绣花的少女美丽可爱,低头绣花、飞针走线别有一番温柔,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并不觉得枯燥。
叶茂甚至站起来,走到叶茜与庄明宪中间,近距离看着她们绣。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空白的绣布上,出现了花纹的样子。
“咦!这是什么绣法,跟之前的苏绣不一样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小朱氏指着叶茜的绣架,惊奇地问道。
随着她这一问,众人都围了过来。
叶茜的荷花已经绣好了。
粉色的荷花正在盛放,花瓣由粉到白,轻盈舒展。
整个绣图色彩清雅,生动逼真。
“这是乱针绣法!是苏绣的一种绣法。”傅老夫人道:“我们平时看到的大多是平绣。乱针绣法长短参差,乱而不杂,密而不堆,比平绣层次多,手法繁,绣出来的花样也比平绣更加的艳丽明快。”
傅老夫人颔道:“你的乱针绣法比平绣绣得好,可见平时是很用心了,很不错。”
叶茜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得傅老夫人一句夸赞,一声认可。
如今傅老夫人终于说她用心、不错了,她如何能不激动呢。
可她还记着之前长房老太太的交代,不敢得意忘形,只忍着内心的激动,尽量做出温婉大方的样子,谦逊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