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铮去花厅见四皇子, 已经是一炷香时间之后了。
陆铮一脚踏进花厅, 四皇子就赶紧站起来:“睿王堂兄!”
“昨天得知堂兄醒来,我还不敢相信, 今日一见堂兄果然大好了。”四皇子等了很久, 脸上没有半分的不耐, 落在陆铮脸上的眼神也非常的关切。
他语气诚恳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前的磨难都过去了,堂兄以后必定能吉人天相, 逢凶化吉。”
陆铮眉头一挑, 冷淡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嘲讽:“不知四殿下来此何事?”
四皇子仿若未见:“自然是来跟睿王堂兄道歉。”
四皇子声音低了一下,愧疚道:“都怪我一时不察,没想到朱成敏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更没想到二舅舅包藏祸心竟然会听了他的蛊惑……”
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至于外祖母,她也是一时糊涂听信了二舅舅的话。她老人家上了年纪,经此一事身体亏损, 已经完全不管事了。我也不说什么请你原谅的话,他们做的事情, 自然有我一力承担, 但凡我活着一日,便一日听候堂兄的差遣。”
“哦?”陆铮坐了下来,神色冷漠:“殿下言重了,我怎么敢差遣殿下。”
“我知道堂兄一时不愿意原谅我, 可事情已经生,我们疏远置气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四皇子看着陆铮,神色真诚:“从前我就很敬重铮表哥,一直视你为亲生兄长,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是……朱成敏坐那个位置我是不服气的,可若是睿王堂兄,我是心甘情愿喜闻乐见的。你我兄弟联手,莫说他朱成敏一个,便是再多的朱成敏也休想成气候。”
好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论!
真是掏心掏肺,情真意切。
若是他不接受,还真是铁石心肠了呢。
陆铮脸上的冷漠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四殿下,我陆铮对那个位置并无兴趣。”
他态度并不算好,却让四皇子精神一振,他立马说:“堂兄自然是没有想法的,可朱成敏一定不会这么认为。之前你对朱成敏没有影响,他都敢对你痛下杀手。现在你成了睿王,便是你想息事宁人,他又岂会放过你?”
“现在父皇健在,自然一切好说。有朝一日父皇……到时候朱成敏成事,你我便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只能任人宰割了。”
陆铮眼眸一闪:“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四皇子大喜,到陆铮旁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大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出了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坐着他的一个幕僚:“殿下此行可还顺利吗?”
四皇子冷冷一笑:“不存在顺不顺利这一说,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陆铮不信我,我也不会信陆铮。”
“只要让朱成敏相信我跟陆铮联手,让父皇相信,我与陆铮还跟从前一样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就行了。”
“这一趟还真有收获。”四皇子狰狞道:“陆铮果然想要那个位置,以后我们只得更小心了。”
幕僚微微一笑,恭敬地给四皇子斟茶:“二殿下心高气傲,被睿王拒绝,必定心头不忿出手收拾睿王。睿王因之前的事情,本就对二殿下不满,若二殿下挑衅,他也一定不会放过二殿下。”
幕僚捋了捋胡须,慢慢地说:“届时殿下只需坐山观虎斗既可。”
四皇子喝了一口茶,眸中杀机毕现。
……
陆铮回到内宅,庄明宪忙迎了上来:“怎么样?”阳光落在她脸上,显得格外的温柔。
陆铮笑着去牵她的手:“没事,陪我走走。”
陆铮醒过来之后,变得很不一样。从前他是锋芒毕露,棱角分明的,就像是闪着冷光的宝剑,让人不敢直视。
现在陆铮依然是陆铮,只是他现在更像是宝剑入鞘,敛尽锋芒。
庄明宪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敌人是二皇子、四皇子,这两个绝不是好对付的。
陆铮武艺高强,却不能拿着刀闯进皇子府杀人。
要打败这两个劲敌,必须要有的放矢,还要看圣眷所属。
以陆铮的心性,让他韬光养晦可以,让他去讨好正兴帝,怕是比登天还难!
陆铮似乎能看出她心底的想法,就伸手在她耳垂上弹了一下:“我陪着你,你还心猿意马。可见我昏迷的时候,你说的爱我喜欢我心里只有我的话,全是假的。”
她何止说了这些呢,更痴缠的话都说过,庄明宪被陆铮闹了一个大脸红,对着他瞪了一眼。
陆铮却觉得她眉目含情,是在撒娇,就一把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你别忘了,当初你说过,只要我醒来,你一切都听我的。”
声音特别暧昧,话语意有所指。
这大白天的!
气得庄明宪伸手就就想在他腰间掐一把。
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陆铮穿着月白色云纹团花直裰,薄薄的两层,庄明宪手一伸就碰到了他的腰。
太瘦了,一点肉都没有。
庄明宪心疼,舍不得掐他,把手又收了回来。
陆铮看在眼里,抓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用过午饭,两人一个进了宫,一个去找老太太说话。
乾清宫。
小太监站的远远的,门口只留了一个万全。
陆铮行礼请安,神色一如往常,并无半点波澜。
正兴帝看着,眸中神色复杂。
当听到陆铮说他要去甘肃的时候,正兴帝的脸色倏然就落了下来。
“你是不是在怪朕?”
“臣不敢。”陆铮不卑不亢道:“卫国公太夫人跟穆太妃受康太后之祸,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已然拨乱反正,本就不是圣上的过错,臣岂敢胡乱责怪他人?”
他冷淡疏离的态度令正兴帝大怒,他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什么康太后之祸,卫国公太夫人与穆太妃,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而已,朕是你的……”
“您是天子,臣的父亲是忠勇公毅睿王,您是臣的皇叔父。”陆铮霍然打断了正兴帝的话:“臣会永远记得。”
正兴帝两手撑在桌子上,定定地看着陆铮许久,最终坐了下来。
万全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正兴帝与陆铮说的话,不由暗暗摇头。
陆铮性子骄傲,断不会认正兴帝为父的。
突然,里面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方听正兴帝说:“你母亲临终前有信给你。”
又过了一会,就看到陆铮昂阔步神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而正兴帝坐在龙椅上,神色晦暗,看上去非常的疲倦。
“皇上。”万全恭声道:“奴婢给您捏捏肩吧。”
正兴帝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方道:“他这一走,怕是永远都不会回京城了。跟她一样,都想离朕远远的。”
万全没有说话,只在心中叹息,陆铮绝不是吃瘪的性子,二皇子、四皇子也绝不会息事宁人。陆铮会去甘肃,绝不是逃避,怕是以退为进,另有所图。
……
屋子里乱糟糟的,箱子大开着,衣服、东西一堆堆的放着。出门前整洁的房间此刻变得很乱。
若不是庄明宪站在屋子中间指挥者三四个丫鬟收拾箱笼、陆铮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你这是做什么?”
“你回来了!”庄明宪笑着说:“怎么这么快?”
她知道陆铮最喜整洁,怕是看不惯这些,就拉了陆铮的手朝外走:“我们出去走走。”
陆铮见她脸红红的,鼻子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就用指腹抹了抹她的鼻头:“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说我们要去甘肃了吗?”庄明宪说:“当然要提前准备东西了,我找人打听过了甘肃不比京城,那边气候干燥,天气又冷,风又特别的大,其他东西都可以不用带,御寒的大毛衣裳不能不带的。”
“那边比较缺水,路上装水的水具也要准备。还有马车,也要用大马车也要用好的,一路上并不全是官道,又地广人稀,马车若是坏了,想找个地方歇脚、找个人帮忙修马车都不容易。”
“对了,祖母说了,她要跟我们一起去。”庄明宪很高兴:“她老人家也回枣树胡同收拾东西去了。”
从京城到甘肃,千里迢迢的,这可不比之前去扬州一路富庶、驿馆也多,住宿方便。这一路过去,光马车就要走两个多月,要是不顺利,时间还要更久。
她既然跟人打听了,也一定会知道这一路上有多么艰难了。
但是她没有一点害怕勉强的神态,反而是这样一幅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样子。
是因为跟他一起,所以安安才会这么高兴吧。
陆铮心情涌动,把庄明宪搂在了怀里:“安安,你真好。”
外面还有丫鬟仆妇呢,庄明宪又急又气,很想推开他,听到他的声音,却又感觉到他情绪不对。
“陆铮,你怎么了?”
庄明宪忙问:“生什么事情了?”
“没事。”陆铮低声道:“我母亲给我留了信,让我不要报仇,说这是我跟他欠卫国公府的。”
庄明宪心头一疼。
叶知秋只想着让陆铮不要报仇,那她有没有想过陆铮该如何在世上立足呢?
让陆铮去甘肃,也是她的主意,难道她以为陆铮躲开了,那些人就会放过陆铮了吗?
“陆铮。”庄明宪回拥着他:“你还有我,还有我呢。”
陆铮的声音温柔有力:“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会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