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福保僵着脖子。
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堂上坐着的杨府尹,也看不到两侧站立的衙役,他只能看见他们的鞋子裤腿。
沾了些泥,算不上干净,一如他自己的鞋子,沾满了那村庄外头的淤泥,是他在那条山道上引着古阮疾跑的证据。
他又努力抬了抬下颚,视线上移,他看到了陆毓衍腰间的那块红玉。
艳红艳红的。
他闻到了血腥味,是他挨了一顿板子之后皮开肉绽,可他想起来的却是古阮从山上被背上来时,他亲眼看到的那一口喷出来的鲜血。
撑在地上的手指不禁用力抓着青石板地砖,指腹破皮,他浑然不觉,心里剩下的唯有惊恐。
原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被面前的人赤/裸/裸地把伪装撕开,将真相曝露出来。
亏就亏在了这场大雨上吧?
若不是雨水造成地面湿滑,他还能辩驳几句,可现在,陆毓衍的话语让他无从反驳。
那些都是真的,他要如何给自己开脱?
但就此认下,他也不甘心,他害死的是个捕快,如今落在人家兄弟手里,便是认下了,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钱福保咬紧了牙关,他不认。
马福见钱福保闭嘴装死,气得真想再拿板子打他一顿。
陆毓衍垂着眼帘看他,不疾不徐道:“你家的布庄生意还成吗?”
钱福保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毓衍。
这是审案子?这分明就是威胁他!
若他不把事情说出来,不仅仅是他,连他一家老小都不得安宁。
眼前这个少年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一副世家公子气派,说出来的话简直比混账还混账,而顺天衙门根本不觉得他说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钱福保心凉了大半截,他如今趴在地上,拿人家半点办法都没有。
话又说回来,即便他没挨板子,能站着与陆毓衍说话,一样是低人一头。
他只是一个商家子,如何与官宦权贵比高下?
从一开始就比不得,若不然,他也不会……
思及此处,钱福保的眼睛都要冒血了。
陆毓衍没有再问钱福保,视线上移,落在了站在堂外的谢筝身上,只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与杨府尹道:“大人,那袁姑娘还未带来吗?”
杨府尹嗤了一声,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还怎么去带人?
刚才听陆毓衍提起,只当他是诓钱福保的,这会儿再一问,杨府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含糊道:“姑娘家脚程慢,大概耽搁了吧,再一会儿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