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一年,家业全败了,宅子也归了别人,夜里醉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他是身无分文的,我们老东家从前受过单老七的恩,所以他来酒肆里吃酒,都不收他银子。
老东家总说,他这个样子了,连酒都喝不上,真的让他生不如死。
你们跟我说他死了,我想着倒也不错……”
虽说人生多有起伏,谢筝自己也经历了一夜之间天上地下,可各人苦痛都是不同的,家破人亡的悲剧,无论摊在谁身上,都是一场浩劫。
对于单老七来说,如此也许是一种解脱。
店小二一拍脑袋,道:“说起来我倒是想到了,昨儿个好像是单老七儿子的忌日,我昨天给他拿酒上菜时,他问我要了两个杯子,说要跟儿子喝一杯,我当时忙乎,也没细想,这么一说,可真毛得慌,别不是爹俩个喝着喝着,他儿子就把老子叫走了吧?”
一面说,店小二一面拿手搓着胳膊,笑容讪讪。
能打听的都打听了,陆毓衍和谢筝出了酒肆,不疾不徐往前走。
“照店小二说的,单老七应当是失足。”谢筝低声道,“他从前没有与人结怨,如今落魄到这个地步,谁还会想要他的性命。”
陆毓衍微微颔,又绕回了河边。
衙门的人都不在了,围观的百姓自然也散了。
河岸边,只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盘腿而坐,静静看着河边,眉宇之间透了几分忧郁。
听见脚步声,书生半抬起头来,看着陆毓衍道:“你也来拜别七老爷?”
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陆毓衍的衣着装扮皆富贵,不是需要单老七资助的穷书生,他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是我眼拙了。”
陆毓衍道:“我只觉得可惜。我的小厮昨夜被醉酒的单老七撞到,若他拉着单老七说道一番,甚至争吵一场,也许单老七就不会走到这河边,以至于落水了。”
书生挑眉,大抵是没有听过这样的歪理,他失笑着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可惜,他分明说了昨日再醉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是说他生无可恋,一心求死了,还是他想要重新振作,不再用黄汤来逃避痛苦?
陆毓衍直截了当问了。
那书生叹息,道:“他想要重新站起来。”
书生姓杜,家境穷苦,全靠单老七资助才能继续求学。
杜生与单家女儿情投意合,一年多前,他得中秀才,求单老七应允婚事。
单老七要添一个秀才女婿,笑歪着嘴同意了,却没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变故。
这一年里,杜生一直在开解单老七,收效甚微,他也没有放弃。
三天前是单姑娘的忌日,杜生又好好与单老七说道了一番。
“第二天天亮,他来找我,说姐儿给他托梦了,让他别在浑浑噩噩过下去,他这个样子,他们三人在地底下看着,真是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