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带着袈措去找她的车,袈措在跟随西原方向的同时尽量找平坦的路。
太阳照在高原雪域,原始的银白色粉尘投射出一道屏障,通透的空间,稀薄的空气,西原心情很好,指着问:“喂!那里是什么湖?”
“措那湖。”
“我们现在在安多藏区?”西原挺吃惊地。毗邻唐古拉山和昆仑山山脉的娜措湖就在安多藏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西原倒没想到她走到了这里。
“你连自己到了哪里都不知道,竟然还敢开车带着桑南乱跑。”
西原心情太好,袈措严肃的指责反而让她张开双臂开怀大笑。
“哎呀”西原不小心脚下一绊。
袈措很自然地一把拉住西原的胳膊,西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两人同时弯腰看着雪下露出的一截白骨,袈措戴着手套捡起。
居然是头藏羚头颅,皮肉已经经久风化,只是一架白骨骷髅。
“快扔掉,这只藏羚羊应该是病死的,上面会有细菌,小心被传染。”西原一把打掉袈措手里的骷髅。
袈措看着滚在雪地里的头骨,眼睛里的光软下来,带了点笑意说:“户外警惕性不错,值得表扬。可你怎么就能确定它是病死的?”
“如果是捕猎者杀了藏羚羊,一定会把它的头连皮剥下来带走。”
西原分析地非常有道理,袈措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才开始说:“导致高原动物死亡的原因有很多,除了捕猎和疾病,天敌和环境也会使它们致命。”袈措再没有用手拿起骨头,而是远远指着上面地牙骨对西原继续说:“从羊下颚牙齿的磨损度和第一门牙可以看出,这是一只被深层积雪困住后被捕食的幼年羚羊。”
袈措说的也非常有道理,西原内心惊讶于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些东西。可西原想到刚才自己的动作,还是嘴硬地反驳:“从牙齿的生长磨损度以及第一门牙最多能判断出它的年龄,根本不可能推断出死亡原因,这是当代科学都做不到事。”
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女人有时候的小作其实还蛮可爱,更何况西原完全是从科学论证的角度论证事实,只是可惜了两人都蒙着脸抵御风寒,袈措并没有看见西原微红微烫的脸。
袈措只是盯着她的眼睛说:“嗯,你说的对。我是凭经验猜测。”
从科学数据的角度来看,西原确实说得对。
而袈措会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西原挺意外。
可看着躺在雪地里的头骨,西原不开心了。
望着已经没有皮肉的羚羊头骨,西原露出左腕上的护腕,问袈措:“捡这些脱落的羊毛容易吗?”
“非常困难。藏羚羊的活动范围很大,一根一根地捡,四五个孩子大概一个月才能捡到这么多。”
其实这些西原都懂,可她还是想问,她也不知道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做一个护腕尚要花那么多精力,可是沙图什贸易上的皮草大衣却能说是捡脱落的羊毛制成。”
西原说这些话的时候笑了笑,她也说不上是无奈还是嘲讽。羚羊头骨埋没雪中,雪覆盖住高原上的驼绒藜,没有路,只有牦牛羚羊藏野驴偶尔跑过的痕迹。在这片世界屋脊的高原上,这些生灵享受着大自然最原始的荒芜馈赠,如今却濒临绝迹于有血有肉的人类枪口。
“是的,他们在说谎。卖者骗别人,买者骗自己,是最愚蠢的一类人。”
哎呀,西原忍不住轻“哎”一声,不得不笑,这个男人说话真是没谁了。
“怎么了?脚疼?”
“没有,手腕疼。”还挺细心的,能记得她的脚,不错。
西原其实哪都不疼,只是顺手把酸胀的右手伸出甩了甩。
“找到车以后你要去哪?”
“找镯子里面的故事呀!”西原眯着眼睛冲袈措晃着右手的镯子,以此表示她说地有关镯子的事全都是真的,她很相信。
“让你出来找镯子故事的人是你的亲人吧。”
“你怎么知道?”西原挺意外的。
袈措没有说话,而是脱下手套,抓住了西原乱活动的右手。袈措的手很有力量,握住西原手腕的力道却很柔和,西原没有反抗,右手动脉上的刀疤就暴.露在了两人眼前。那是岁月愈合不了的狰狞,丑陋。西原的眼睛会笑,她笑着看着袈措,其实西原连呼吸都在颤抖。
袈措把西原左手上的羊毛护腕取下来护住她右手的伤疤,说:“好好保暖就不疼了。你以为把镯子给你的人只是要你找这里面的故事?”
“那奶奶要我找什么?它还关联着奶奶的命。”这句话说出来,西原自己都怀疑。
只是难得袈措没有责骂她愚蠢、无知。“生老病死,这是每个人必经的。作为一个有科学知识的女人,你应该知道这非人能物力所能逆转。”
“走吧,我不会帮你找,也没人帮得了你。”
西原握紧了自己的镯子,割地疤痕生疼。两人的口鼻处结了冰,西原的睫毛和眉毛也挂了一层白霜,透过冰霜,她看到的袈措犹如水月不真。
袈措跟着西原踩着积雪继续往前走,谁都再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的西原怎么都没有到,她一直想要找的,其实就在身边。
西原也没有想到,即将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这个男人,没有费尽心机的恰到好处,没有蓄谋已久的偶然相遇,可却在一场午夜情.事后猝不及防地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很多年后,西原画展上的一则无价至宝的主题手绘轰动全球,那个时候只有她知道,她所有的灵感和触动全都源于此刻,那些她想逃避放弃的东西一直植在她心底最敏.感的地带疯狂生长。
最糟糕的自己遇到了最好的开始。
他还教给了她,什么才是,抵制杀戮,爱护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