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北流,夺取了本地某条河的河道,然而这条河本就是黄河支流。所以大水不过是转个圈,又回到了黄河故道,加之隋唐运河永济渠故道分去部分洪流,濮阳城并未遭遇太大破坏。
不过中间地带却很冤枉,等于成了分洪区,且事先没有及时组织撤离,所以死伤众,流离失所者更是不计其数。
薛纵三人淌过泥泞水沼,历经艰险来到濮阳城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灾民,携家带口,等待着官府的赈济。
灾后的粮食很金贵,不是所有人都有桃园村的幸运,能够捕捉到野味野菜充饥,所以都奔着濮阳城而来。
城里有官仓,仓里有粮食。
可是当他们眼巴巴来到濮阳城时,才发现现实没有那么美好,官府只是设了几处粥棚施粥,压根就没有发粮赈济之举。
而且所施的粥几乎与清水无异,根本见不到几粒米,不过是些许形势上的安慰罢了!
但肠胃是骗不了的,粥棚之外饿死人便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有人或恳求,或咒骂官府,但濮阳地方官始终不为所动,官仓更是被差役死死守住,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灾难和饥饿面前,人性最丑陋的一面表露无遗。
为了半块面饼,妇人含泪献出了贞操;为了半袋粟米,有人卖掉了自己的妻儿,甚至直接插标卖身……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中年胖子,提着一筐面饼在一群壮汉的簇拥下,耀武扬威地从街头走过。
一张面饼换个女子,相貌好些的可以换两张,可悲的是竟然有一群人趋之若鹜,将自己的妻女推上前去……
薛纵刚到濮阳城,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在饥饿面前,人是这样的廉价,命贱甚至不如一张面饼。
用脚趾头想想,这些女子最终大都会进入青/楼勾栏,肮脏之所,今后会是怎样的遭遇不言而喻。
为了一口吃的,父亲卖掉女儿,丈夫卖掉妻子,是那样理所当然,甚至恬不知耻地告诉妻女,跟别人走可以活命……
没错,虽然可能沦为娼/妓,但至少能有口吃的可以活命,似乎也没什么错?
只是为了活命而失尊严和未来,这个代价似乎太大。
怪谁呢?天灾还是地方官府?抑或是大宋朝廷?
薛纵突然发现,前世思维的正义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笑。
人说北宋是封建历史中最美好的时段,但来到庆历三年,薛纵看到的却是一个丑陋的大宋。
尤其是那个富态的中年人走过来,盯着孟婆婆身旁的芸儿,笑嘻嘻地问道:“少年郎,怀中之女可要出手?女娃儿生的好看,是个美人坯子,可值三张面饼。”
年幼的芸儿受到惊吓,一下子扑在祖母怀里,孟婆婆顿时十分警惕,紧紧地护着孙女。
去尼玛的三张面饼!
薛纵暗骂一句,抱起芸儿转身便走,自家小妹宝贝无双,任何时候,万金不换!
中年人倒也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转身扬长而去,继续他面饼买女郎的生意。
薛纵很警醒地抹了一把灰土擦在芸儿脸上,遮住她俊俏的小脸蛋。他有些自责,先前只顾着卫生莫要生病,却忽略了世上最险恶的是人心。
然而终究有些晚了,已经有不怀好意之人偷偷尾随在后,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薛纵怀里的芸儿。
仿佛那不是个粉嘟嘟的小女孩,而是三张热腾腾的面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