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坤眼里,付一杰一直只是个小孩儿，一直到他知道了付一杰“秘密”，才猛地感觉到，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

有些他从来不会担心,也不会多想事，已经长大付一杰身上,以他没有感觉到状态静静地发生着。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付一杰去喝酒，像他和孙玮还有别朋友那样,找个干净店,吃着涮羊肉，聊天，喝酒。

坐桌前,拿着瓶子往付一杰杯子里倒酒时候，付坤看了一眼坐他对面付一杰，付一杰刚问服务员要了个小纸盒，正低头把狗放进盒子里，下面还垫着他围巾。

付一杰做些事时候，付坤突然又觉得这还是当年那个抱着丢丢坐地上哭得一脸泪小朋友。

就这么突然长大了？他给自己杯子也倒上酒，什么时候长大？

自己是真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愿意去想？

“我过几天就回学校了，”付一杰把盒子放到旁边椅子上，摸了摸小狗脑袋，“又不能带去宿舍，放家里谁来伺候啊？”

“我来，”付坤拿起杯子，“妈也会伺候，她喜欢狗。”

付一杰笑了笑，也拿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这是咱俩第一次这么喝酒吧？”

“嗯，你喝慢点儿，”付坤喝了一口酒，“我怕你吐我一身。”

“太小看我了。”付一杰也喝了一口，说实话他不觉得喝酒有什么美妙，但如果跟付坤喝，他喝多少都愿意。

“不是小看你，是你就那点儿料，我太清楚，”付坤笑了起来，“不过你喝多了就唱歌还行，你要跟孙玮似一喝多了就抱着我腿哭着喊三大爷，我肯定不带你出来喝。”

“那多好。”付一杰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锅里涮着。

“好屁，他叫我成，”付坤没动筷子，他对吃一直没有付一杰那么猴急，“我要应一声说好侄儿，他立马瞪眼睛翻脸。”

付一杰笑着把涮好羊肉放到付坤碗里，付坤愣了愣，乐了：“哎哟，出来吃饭待遇都不一样了，有人居然能忍着不吃先给我啊？”

“这话说，”付一杰又夹了一筷子慢慢涮，“我是觉得这段儿你又瘦了。”

“那不可能，我一直没下过13斤，”付坤很肯定地说，“每个月我都称一次。”

“哦，”付一杰笑笑，“每月都称重啊，那身高呢？”

付坤正夹肉筷子停下了，斜眼儿瞅着他：“付一截儿同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付一杰把肉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就问问身高有没有一块儿量量。”

“现比你哥高了就开始挤兑人了是吧。”付坤喝了口酒，身高他偶尔也量量，但自从到了18之后就没怎么动，他有一次使劲抻了抻脖子，抻了个181，还差点儿把脖子给扭了。

“没，哪敢，这事儿上让你挤兑了那么多年都有阴影了，”付一杰很专心地低头塞肉，“哟，你脚够不着车蹬子吧？哟，你够不着抽屉吧？哟，你看不见吧哥抱你看呗……”

付坤端着杯子乐得不行，酒都差点洒了：“小玩意儿记这些记这么清楚呢。”

“记性太好没辄。”付一杰拿了杯子往付坤杯子上磕了一下，喝了一口酒，酒顺着嗓子眼儿一路往下，全身都暖开了。

“现多高啊，量了没？”

“185，你大概是没机会反超了，我还正发育着呢。”

“啊……”付坤笑着夹了片牛肉涮着，没再说话，看着像是走神了。

付一杰也没出声，付坤那片牛肉都打卷儿了他才伸筷子过去敲了一下锅沿：“熬牛肉酱呢你。”

他比付坤高了，这事儿本来一提起，俩人都会觉得开心，但现却有几分说不上来感觉，说多了又得扯到那句本来是玩笑，俩人却一直都当成承诺来对待话。

哪天你比我高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儿，什么都行。

付一杰经常会想起这句话，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事需要付坤去实现，从小付坤就顺着他，他想要，他想做，付坤全都会满足他。

而现，当他再想要想做付坤没法再给时候，这个看起来可以任性地使用一次承诺，他却不敢轻易用了。

他不知道将来他和付坤之间会出现什么样状况，也不知道坏需要拯救和挽回事会出现哪一天，这就像七色花后一片花瓣，他小心地守着，等着真正需要用那天，也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有。

吃完饭时候，他俩把一瓶白酒喝光了，付一杰眼前有点儿花，不过没有太大影响，他只喝了一杯，剩下全是付坤喝。

他偷偷瞄了付坤一眼，付坤拿了他钱包结账，再抱着小狗走出饭店，行动自如，思维清晰，看上去耳聪目明相当矍铄……付坤有时候出门吃饭，回来时候带着一身酒味儿，一闻就知道没少喝，但就这样，他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能画画，头发线条都不带抖。

付一杰挤着付坤顺着马路往前走，付坤喝多少才会醉？喝醉了什么样？

“你车呢？”付一杰从付坤手里把小狗拿了过来抱着。

付坤看了他一眼：“大通停车场呢，你喝失忆了？”

“啊，”付一杰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阵，“走回去挺好。”

“你要是唱歌，小点儿声，我怕吓着过路。”付坤看了看四周，平时这个点儿街上人很少，大冷天儿没几个人愿意外边呆着，但今天是情人节，人还挺多，顶着北风拿着花和礼物什么，路过影城时候，里面人都挤满了。

“我一会再唱，”付一杰笑笑，迎面走过来几个人，他没再靠着付坤走，等周围没什么人了，他才又挤到了付坤身边，“走前面那条小街吧，人少。”

“嗯。”付坤搂了搂他肩，付一杰走路还算稳，但付坤还是老觉得他脚底下有点儿飘。

走到小街路口时候，旁边突然蹦出来几个小孩儿，都七八岁样子，手里全捧着玫瑰花。

付坤一看这架式，愣了愣，想绕过小孩儿时候，一个小姑娘挡住了他俩，仰着头冲付一杰说：“叔叔买朵花吧。”

付一杰抱着狗也愣了愣：“我买给谁啊？”

“买给……”小姑娘大概挡住他俩去路时候都没看清人，现一看他旁边也是个男，顿时也一块愣了，但她还是用手指了指付坤，“买给他呗。”

“为什么啊？”付一杰看了看付坤，笑了起来，“他像我女朋友么？”

“买一朵呗，也不贵，就当是你俩友谊之花，”小姑娘嘴皮子挺利索，“反正情人节嘛，好歹也送朵花出去呗。”

付一杰笑得连狗都差点儿抱不住了，一个劲儿拍付坤肩：“听见没。”

“小丫头，”付坤也乐了，“你怎么不让我买了送他啊？”

小姑娘撇撇嘴：“你一看就没喝多啊，他喝多了呗。”

付一杰一边笑着一边拿出了钱包，犹豫了一下又扭头看着付坤：“我买了啊？”

“买呗。”付坤把小狗拿过来，想了想又塞到了自己衣服里。

付一杰从小姑娘那儿抽了一支玫瑰，正要给钱，旁边几个小孩儿也都围了上了，付一杰让他们围着一通喊，叔叔再买一朵吧，买我一朵吧，喊得他头有点儿晕，于是一人手上拿了一朵。

等小孩儿都散了以后，他数了数手上花，一共九朵。

“情人节乐。”他把花递给付坤，说了一句。

“谢谢。”付坤接过花笑了笑。

俩人拐进了小街，付一杰看起来心情不错，低着头开始唱歌。

付坤听不懂他唱是什么，但付一杰唱歌还不错，就这么听着他小声哼哼也挺好听。

唱了一段之后，付一杰停下了，突然一仰头，吼了一声：“沧海一声笑——”

付坤让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付一杰这句还吼得是句粤语，听着还挺标准，没等他琢磨明白这怎么突然换频道了，付一杰拍了拍他屁股：“接。”

“……滔滔两岸潮。”付坤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喝了酒果然都有点儿神经。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付一杰继续唱，声儿不小。

付坤老想伸手捂着他嘴，这小街两边儿都是居民楼，一会让付一杰吼烦了没准儿谁家开窗泼他俩一身水。

唱了几句，付一杰停下了，付坤赶紧盯着他，生怕他一转频道再来首爆发。

“雪。”付一杰指了指前面路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嗯，下几天雪了嘛。”付坤看了看前面，路边有一个小雪堆，月光下反着光，看上去挺漂亮。

“我去趴一趴，”付一杰往前走，“好久没扑雪堆了。”

付坤没拦着他，付一杰喜欢趴雪堆，小时候院儿里只要有人扫了雪，每个雪堆付一杰都会扑一下，挨个扑。

这个雪堆已经被盖上一层雪，看上去干净蓬松，付坤要不是抱着狗，也想过去趴一趴了。

“我要飞得高——”付一杰吼了一声，往前冲了两步，一个鱼跃往雪堆上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