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短暂的念头,却被很快被汹涌而来的回忆所打断。
依旧是那个拉开一切混乱序幕的大火之夜。
当祈晟用楚倾娆的性命引得云卿策带病出府,并将他的车驾半路拦截时,本意是打算寻出对方的破绽,证明自己的猜测。
倘若寻不出,便杀了吧。
以祈晟的性子,面对自己不信任的人和事,从来都是宁肯枉杀,绝不错放。
然而就在他长剑出鞘,即将取走那人的性命的时候,对方却挣扎着支起身子,试图对自己提出最后的一个“不情之请”。
祈晟怀着最后一丝好奇,俯下身,却从对方的口中听了一句,将他的初衷彻底颠覆了的话。
云卿策道:“王爷可曾想过,数月前于亳州遇伏一事……为何偏是那个时候,那个地点?”
那一瞬间,祈晟想起了曾经盘桓在自己脑中,久久未曾得到解答的疑虑。
遭遇伏击之前,他虽不慎染上了风寒,却也早已吩咐周围将此事严密地封锁起来,以免变生不测。
然而那群北戎追兵,却依旧知道了自己患病之事。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病情的具体情形,以为十分严重,故而便选择了那样的当口动偷袭。
这便是,为何“偏是那个时候”。
至于为何“偏是那个地点”……那时因为,当时的他,正置身于亳州的汝南王府。
祈晟浑身一震,一双幽邃的凤眸,霍然狠狠地眯了起来。
他早便怀疑,不,是肯定有内奸将消息透露了出去。然而由于云卿策盲眼的缘故,便不曾怀疑如何怀疑过对方。
而此时此刻,对方却在明明白白地暗示着,此事是他所谓!至少,同他有所关联。
祈晟原本以为,同云卿策有所关联的,是负隅顽抗的梓国余孽。如今看来,藏于他身后的竟是北戎?
还是……他同这二者都有瓜葛?
不论云卿策说这番话是何用意,祈晟在听闻之后,却不能再冒然斩杀他于剑下。
这人远比自己以为的,要神秘太多。
然而他身上的秘密,却又件件都事关大胤的安慰,需要清清楚楚地挖掘透彻。
正因如此,那时的祈晟才会突然改变主意,派人将云卿策带回皇城,再做处置。
却不料,一切的变故只在弹指之间。云卿策随身带着的汝南王府侍卫,竟胆大包天地反抗了祈晟的暗卫,并帮助云卿策逃离马车,回到了楚倾娆身边……
然后,所有的情节都失了控。
包括他的心,他的理智,在看到二人衣衫不整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便已经“轰”地一声,灰飞烟灭,化为齑粉……
从回忆中缓缓地将思绪抽离,祈晟有些涣散的黑眸又重新聚焦起来,如同波光潋滟过后,幽深如墨的湖泊,再没有半点涟漪。
他静静地同楚倾娆对视着。虽是微扬着下颚,气度却沉稳依旧,安然依旧。
他便再一次确信了,自己没有错。
云卿策匆匆忙忙地死于他的手中,或许不是最好的结果,却也绝不是错误的结果。
只可惜,这盘棋自己终究还是落后了一着。
对方在临死之前,竟主动对楚倾娆坦白了身份有假之事。于是他身上最大的疑点,便也随之化解,不足以成为撑住。
而此刻的自己再说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于信任已经全然崩塌的两人而言,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沉默半晌,祈晟依旧没有急着说话,肩头厚重的大氅动了动,却是冲楚倾娆抬起手来。
沙摩多本能地勒马朝后退了一步,防止他有什么不轨之举。
然而祈晟依旧定定地立在原地,只是手中已然多出了一物来。在幽暗的夜色之中,反射了银白的月色,光亮非常。
正是楚倾娆用来刺他的匕。
祈晟垂下眼眸,眸光沉沉地从匕上划过,一瞬间,神情里竟浮现出些许怜爱的意味来。
然而及至开了口,说的,却是同方才毫无关联的话。
寥落的风声中,他轻轻地道:“你方才……当真是想要了我的命,是不是?”
楚倾娆闻言一愣,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她亦是默然许久,却现自己一时间,竟有些答不上来。
那时候的她除了“离开”二字,什么也没想。一切的行动,都是出于本能。
如若……如若他当真躲避得晚了些,自己是否会当真会将他划伤,或者洞穿他的胸口?
这个疑问盘桓在脑中,还未及解答,面前的男子却已然重新开了口。
“罢了,”他道,“已经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