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中,李世民仍稳如泰山坐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帝王之威不减分毫。到底是无所畏惧,还是强作镇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晋阳公主李明达本来有些紧张,在李世民的影响下也变得很放松,脸上甚至还隐约有可人的微笑。
这样的反应导师让李承乾有些紧张了,父皇显然已经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却仍旧如此镇定,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慌张,反倒是让人有些心里毛。
“侯君集,你可以啊!”李世民先绕开李承乾,冷冷一声,像是嘲讽,也像是质问。
“陛下,臣也是迫不得已,陛下见谅。”到底是君臣一场,多少有旧情,侯君集难免有那么一丝不怎么好意思。
“是因为高昌那件事记恨朕?记恨朕没论功行赏,反而处罚你是吗?”李世民沉声道:“原本希望你在家好好反省反省,却不想你竟……”
“陛下,臣是个愚钝之人,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臣自小只知道谁对我好,当知恩图报。”侯君集道:“臣自觉对得起陛下和大唐,在沙漠戈壁,在西域高昌,几经生死为大唐征战,最终却落得阶下之囚的下场,臣不懂,也想不通……
那些日子,除了太子殿下,有谁在乎过臣的处境有安危?还是那句话,我侯君集是的粗人,恩怨分明……”
一番言语,埋怨甚至是恨意表露无遗,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侯君集显然已经无所顾忌。
“没错,你远征高昌是立功了,可是你在高昌抢掠屠戮。坏了我大唐对西方部族友善的名声,使得大唐四邻人心惶惶,弄不好就会战火四起来。我大唐将士付出了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边疆平静将荡然无存。”
李世民沉声道:“朕不处置你,不给四邻邦国部族一个交代。行吗?你以为朕是因为你贪渎了一张宝公,霸占了一个高昌宗室之女,所以苛待于你?”
侯君集心中泛过一丝波澜,所谓的大局观他本来也是有得,但是在自己利益受到影响的时候,他还是不怎么乐意。皇帝既然要拿自己开刀,好给四邻邦国部族有个交代,从君王和国朝的角度而言没错。可是有在乎过自己一个立功将领的心情吗?
至少在这么做之前,皇帝陛下是不是该和自己说说,也好让自己安心,待事后给予补偿呢?可是皇帝一句话也没说,可能也懒得和自己说什么,压根就没在乎过自己的感受。
事已至此,那还有什么情分可讲呢?皇帝在乎只是江山,只是他天可汗德威四海的名声地位。
所以侯君集对此完全不自以为然,依旧沉声道:“陛下的高瞻远瞩臣这等粗人不明白,臣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只知道知恩图报。太子殿下有恩于我,如今殿下有危险。臣自当尽力护卫。”
“好一句知恩图报!”李世民大概也有些心寒生气,大概也有些许懊悔。懊悔自己高估了侯君集的见识与心胸,有些话也许该早些说明白的,否则可能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毕竟是跟随自己数十年的老将,如今却兵戎相见,君臣离心离德,不免有些让人唏嘘。李世民暗叹一声,转身盯着李承乾道:“以往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笼络人心的手段!”
“父皇谬赞了。儿臣的些许微末伎俩怎么入得了父皇法眼?”李承乾道:“如此之举,却也事实属无奈。若非父皇步步紧逼,儿臣何至于此?”
“你也怨恨朕?”虽然事实如此。但李世民似乎有些不死心,还是忍不住出口质问,想要亲耳听到嫡长子的回答。
“是,到了今日儿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李承乾目光决然,神色冷峻,没有丝毫避忌退让之意。
“好,你我父子难得有这样坦然相对的时候,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对不起你了?”李世民猛烈咳嗽几声,嫡长子的话到底有些刺激到他,纵然他心志坚定,此刻也不免心神激动。见到此情此景,晋阳公主李明达赶忙上前为李世民捶背,眼神里满是关切之情。
听到这个问题,李承乾不由冷笑一声,说道:“父皇啊,我是你的嫡长子,您立了我为太子,却格外宠爱李泰、李恪他们,甚至任由他们作为,一个亲王都超过了我这个太子了,敢问父皇您到底安得什么心?要是看不上我,直接把我废了就是,何苦如此折磨我?”
“废太子,你笃定了朕有废你之心?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的父亲吗?”李世民听到这番话,心里隐约有些许滴血的感觉,似乎很不舒服。
李世民道:“你是朕的嫡长子,自小我和你母后被便对你格外钟爱,宠遇优渥,并给你延请名师教导,希望你成才。
你得表现也让朕很欣慰,自小边乖巧聪慧,八岁的时候便立你为太子,对你悉心栽培,希望你能够承担起大唐基业,江山传承。
那些年你的表现也不错,任谁都说你是个好储君,朕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最近几年,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还有多少储君之相?朕满意与否先不说,能不能让天下人信服才是个大问题。”
“是啊,这些年让父皇失望了,可是父皇你想过没有,若不是你,我又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你宠爱稚奴和晋阳没什么,母后去的早,他们还小,您亲自抚养关照都是应该的,可惜李泰呢?”
李承乾大声道:“父皇对他宠爱些没什么,可是他却因为你的宠爱而越肆无忌惮,并且心存妄念,早就想取我儿代之,然后入主这东宫。父皇你难道都没看见吗?显然不是,您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会看不见呢?
您是故意看不见,然后对李泰的宠爱越过分。你免除了延康坊的赋税,你在洛阳赐给他魏王池,甚至让他入武德殿读书。他的封地那么广,地位和仪仗已经快要超过我了。
是您的故意纵容。滋长了李泰的野心,让他有了夺嫡之心,让我整日里惴惴不安。他接着编撰《括地志》的机会大肆招揽人才,聚集党羽,明里暗里不断对东宫使绊子,这些年儿臣可曾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而父皇你呢,你明明都看在眼里,却根本不管不顾。只会继续不断纵容李泰,可曾给过我一丁点的安抚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