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一明两暗。方太医在明间里查阅医书,开方熬药。见林一川进来,方太医愣住了。他心里清楚,从前在国子监锦衣卫保着林一川。能进谭诚的院子,林一川和东厂又是什么关系?
“林大档头!”站在门口的两名番子朝他行礼。
方太医惊得差点没握住手里的笔。
林一川拎起了酒,一本正经地说道:“方太医,以前承蒙您多加照顾。如今我是东厂的大档头,您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必知恩图报。今天我是来看穆澜的……和她喝顿断头酒。”
摇身一变成了东厂大档头?方太医有点看不准林一川了。他朝里间看了眼:“她好得很快。但是……”本想说穆澜不适合饮酒,转念想到林一川说的断头酒,方太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
“穆澜,我来看你了!”林一川像寻常看望朋友似的,叫嚷着推开了厢房的门。
窗户都被钉死了,光线从屋顶的两片明瓦中投射进来。白色的光柱中能看到细小的尘灰飘浮不定。穆澜就坐在光柱下,伸手和光柱里的尘灰玩着。
她挽着双螺髻,一半的长软软在身后束成一束。全身上下都飘浮在光影之中,美丽极了。林一川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下,瞧得如痴如醉。
一个瘦削汉子从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站起了身,双手抱拳:“林大档头!”
林一川被这声音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就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目光从他身上的大档头服饰上扫过,他暗想,这是第五个他认得的东厂十二飞鹰大档头。他呵呵一笑,将酒放下,还了礼:“小弟我初进东厂,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陈铁鹰。职司所在,林大档头莫要介意。”
“啊,金银铜铁四鹰高手。失敬失敬。”
听说最早谭诚身边只有四个大档头,名中有鹰。后来的大档头与之一起凑成了十二之数,沿袭了飞鹰的称号。林一川暗想,除朴银鹰外,另外三只鹰从没在东厂中见着。看来这段时间是由这三只鹰在看守穆澜。
他抱起酒坛,冲笼中的穆澜笑:“我与她从前有交情,请她喝碗酒。”
陈铁鹰不置可否,抱着朴刀坐了回去。
我去!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这让他怎么约会?林一川禁不住暗暗咒骂着。
两间厢房打通极为宽敞。房间中间放着一只铁笼子。里面摆着一张床,银勾挂起一幅游鱼牡丹的粉色纱帐。床后竖着一座山水图样的屏风。与寻常人家一样,定是搁放马桶之处。靠着栅栏摆着桌椅。天青色圆口大肚瓷中插着粉白嫣红的玉兰,看上去像是今天才换的。
还有套紫砂茶具。
穆澜坐在里面唯一的太师椅上,栅栏外也摆着椅子,像是常有人进来与她隔着铁栅栏饮茶。
她提壶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宛若在自家闺房中待客一样自然:“好久不见。坐。”
林一川在栅栏外的椅子上坐了,伸手进去从桌上拿起了茶杯,仿佛没有看到挡在两人中间的铁栅栏。
他上下打量着她:“你这样打扮,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穆澜掩唇微笑,抬手给他看袖子上的绣花:“江南纤巧阁的手艺。这裙子漂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