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二年夏四月丁卯,徐平坐在自己田庄东边麦场边的大柳树下,背靠着柳树,看着南边不远处的河出神。他的屁股下是一张竹席,身边是一个果盘,装了些蜜饯干果。
徐平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记忆中自己是一个县城农机站的职员,现实却是自己身处宋朝,身份是一家富户的不成器的纨绔子弟,甚至还残存着他的零零碎碎的记忆。
那个世界的记忆如此清晰,所有的事情几乎历历在目,使得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哪一个是一场梦。
也许,这就是一个不太彻底的魂穿吧,那一个世界现在挺流行的。
徐平用了五六天的时间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无耐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没想到一旦接受了之后,竟然微微有兴奋。自己好歹也是学过历史的,只要留心,不定就一下抓住什么机会,一飞冲天,名留青史,不用再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样活得那么委屈。
他先要搞清楚现在是哪一年,好与自己记忆中的历史联系起来。可他翻遍了历书,也只得到这个答案,天圣二年夏四月丁卯,就是初十。
完全没什么卵用!
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年号,不知道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会生什么事!他学的历史是公元某某年生什么,年号书上有,可他从不往脑子里记。
更悲催的是,他现历史书上存在的人物自己一个也不知道。
依据现在身体的那个纨绔子弟的模糊记忆,大宋现在已经立国六十多年,历太祖、太宗、真宗三朝,至于现在的皇帝是哪个,竟然不清楚!皇上就是皇上呗,即使有尊号,这个纨绔也不知道,前世的记忆更不知道。历史书上宋朝的皇帝是称庙号的,皇帝不死,哪来的庙号?
至于年号,徐平有印象的也只有过去不久的真宗朝的大中祥符,可他有印象只是因为这年号有特别,完全想不起历史书上是怎么写的。
徐平知道查自己现在年代的方法,毕竟中国历史记载得细致入微,干支纪日已有几千年,从无错乱。比如他记得秦始皇统一六国是公元前1年,然后从历史书上一天一天推下来就好了,保证精确。
这就是他要逼自己习惯四月丁卯这种纪日方法的原因,当然这种推算不是现在的他能完成的。
今天徐平心情好了,他终于知道了一个历史书上的活人。
清早,徐平在庄里乱走,偶然听到两个庄客议论朝政。这没什么奇怪,他现在位于开封府中牟县自己家的田庄里,天子脚下,平民也见多识广,没事指江山是正常的,前世都的民众也是一样。
一个:“寇相公有大功于国家,竟然老死岭南,可恨丁谓那个奸邪竟然不死,真是祸害遗千年!”
另一个道:“想当年在澶州……”
徐平一下福至心灵,插嘴道:“寇相公的是寇准吗?”
两个庄客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行个礼,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徐平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纨绔,并不怎么让下人尊敬。更重要的是寇准此时在民间威望极高,古代人吗是讲究避讳的,他直呼寇准的名字,也就是面对的是自家庄客,要是别人不定大耳光就抽过来了。
不过有了寇准这个由头,两世的记忆便钩连了起来。
原来现在是寇准生活的年代,可惜的是,他已经于去年在岭南贬所去世了。寇准去世之后又生了什么呢?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靖康之变?
徐平能想起来的只有这几件大事,不过他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生。本来他认为自己历史学得不错,考试也能高分,但到了具体年代,才现自己几乎是一无所知。谁让中国的历史太长了呢。
不过知道了寇准这个熟人,就好像脚终于落了地,徐平安心了许多,整个上午就这样坐在这里,从寇准散出去,把两世记忆捋出头绪。
纨绔的记忆没多少可取,无非走马斗狗,勾栏瓦舍,知道的不过是寇准少年成名,澶州之战名满天下,后来栽在丁谓手里,老死岭南。
前世的记忆关于寇准有两。一是澶渊之盟,这个时代随便什么人都比他明白。第二就要庆幸他好坏也是读书人了,是关于寇准名字的那个准字。
宋代人当然不会用简体字,但由于寇准位高名重,宋人便为他避讳,把繁体的准字减笔,后来竟然也就成正体字了。没错,减笔之后就是简体的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