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安站在墙边,手伸出去还没收回来,歪着头看着回来的家丁,沉声问道:“你刚才,来的人不但有刀有马,还穿着铠甲,你没有看错?”
“的怎么会看错?那些人身上穿的明明白白不是衣服,有黑呼呼的,还映着日光一闪一闪的呢!不是铠甲是什么?主家不是过有铁打的甲?”
“铁甲?”黄平安深深吸了口气,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后退几步,“我的天,把罗白县卖了能买几副铁甲?这怎么可能是罗白县的人?”
在原地怔了一会,黄平安才叹了口气:“不用问了,刀甲齐备,还都是骑兵,必然是朝廷的兵马来了!提举不是二十五日才招见各地官员,今天不过才十一日,怎么兵马就到了?”
心中疑惑归疑惑,黄平安还是吩咐家丁:“去给我备马,再把寨里有身份的人都叫来,随我去迎接朝廷兵马。哦对了,在门口再摆一副香案。”
家丁一头雾水,不知道主家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他就一个下人,也管不了这么多,只能听了吩咐照做。
黄平安平复一下心情,急忙转回后衙去换官服。
与其他土官相比,黄平安对“括丁法”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这不是因为他多么大度,而是因为这几年实在是被上思州和思明州欺负得惨了。
想当年,迁隆峒也是大地方,太宗时候对交趾用兵,进军不利返回的时候在左江地区设了四寨,其中之一就是迁隆寨,上思州还在迁隆寨属下呢。
可惜这里交通实在不便,其他三寨,古万寨和太平寨在左江边上,永平寨在明江边上,而且离明江与左江的交汇处不远,水路都方便。迁隆寨虽然也在明江岸边,可明江水浅滩险,只能通船,到了旱季更是只能行舢板。
朝廷在迁隆寨只有一个不入品的武官带五十兵士,每年所需钱粮就把邕州官府坑得无法忍受,怎么算都划不来,到了真宗的时候干脆把朝廷兵马撤掉了,让迁隆峒知峒兼任知寨。
刚开始的时候,迁隆峒借着朝廷的大义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上思州也得老实上供钱粮。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随着朝廷对左江地区控制力的减弱,上思州迅速崛起,与迁隆峒争夺明江中上游的主导权。
祸不单行,永平寨的朝廷兵马也减到最少,不但压服不了思明州,还得借助他们的实力压服其他土官。空出手来的思明州也沿着明江拓展势力,与上思州一起逼得迁隆峒节节后退。
到了这个时候,迁隆峒实际管辖的地方沿着明江分别向上下游延伸出去十几里路,其他的都被上思州和思明州两家瓜分了。要不是两州互不相让,现在迁隆峒就不知被哪一家一口吞进肚子里去了。
反正这地方早晚也不是自己的了,与其被上思州和思明州分了,还不如归到朝廷下面呢,自己最少能保住知峒的位子,还能领一份俸禄。那钱粮大的土官不看在眼里,黄平安这户人家还眼热呢。
换了官府,黄平安来到寨厅,属下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已经等在厅里。
看着身穿皂袍白袍的七八个所谓的官典官,黄平安心里叹气,这就是现在迁隆峒所有的体面人物了。其队的一些村里的主户,甚至自己连双鞋都混不上,也就没法带着他们上台面。
黄平安整整官袍,上前对众人了家丁报告的情况,而后朗声道:“朝廷来人,我们峒里多少年都没有过了,这等盛事,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尤其是见官的时候要仔细,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的话不要,上官问起什么你们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万不可坏了上官对我们迁隆峒的印象。”
黄平安好歹还去过太平寨和邕州,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些人却一辈子都生活在迁隆峒。去思明州或者罗白县赶过草市的都算见多识广,上官对他们来看不见摸不着,根本就不知道是个什么事物,只是乖乖听知峒吩咐。
吩咐罢了,黄平安仔细想想自己没什么遗漏,这才带着人出了寨厅。
到了知寨衙门门口,看见几个家丁正在手忙脚地摆香案,黄平安忙仔细指他们。难得提举溪峒事的大人物来一趟,不摆香案迎接,怎么显出隆重。
一行人离了知寨衙门,行不多远就出了寨子,抬头向西北方向一看,只见几里外的地方已经摆开了黑压压的兵马。
就这一会耽搁,张荣带着乡兵第一指挥也已经出了山谷,在韩道成的左边摆开阵势。
黄平安吸了一口冷气,迁隆峒这个地方何曾见过这种阵势,成千的兵马摆起来,把人吓也吓死了。而且这还不算,后面还有兵士源源不断地从山谷里走出来,就像无穷无尽一样。
跟在后面的官典官更是惊得呆了,在他们的世界里,完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带出这样多的军队,而且还是训练有素兵强马壮的军队。
韩道成远远看见了迎出来的人群,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高声喊道:“蛮人过来了,都给我打起十分精神,听号令行事!”
一声号角,全军整肃,成千人站在谷口鸦雀无声。
厢军而已,这些人不可能像报信的家丁的那么夸张都穿铁甲,实际上着铁甲的只是几个军官,其他的人还是皮甲。
但就是这样,对山里的蛮人来,也不啻于天兵天将了。
(备注一下:宋朝的永平寨有两个地方,前期设在思明州,后来这处寨子因为战事毁掉。神宗时候重设永平寨,位置改到了交趾边境,与交趾通商的博易场在后边的永平寨,位于思明州的时候宋与交趾陆上不通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