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鼓声突然停了下来,一声凄厉的号声响起,就像一把钝刀突然从肌肉上慢慢划过,那感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正在全力冲刺的马队骤然停住,这次比上一次更乱,有的人撞到一起人仰马翻。就是没有落马的,也是茫然地骑在马上,一时好像浑身的精血都被一下子抽走了,那种失落的感觉让人难受。
徐平不可能让两队骑兵真冲到一起,教阅而已,没必要真刀真枪地造成伤亡,只是看看他们的纪律和基础素质如何。
至于马队中出现的乱象,徐平也只是面沉似水,一声不吭。【ㄨ】他不会这个时候站起来骂人,一切都有条令,按照规定来就好。再加上那边几个军官打的分数,综合起来定成绩,成绩好的赏,成绩差的几个人讨论一下要不要惩罚。
战场上骑兵冲阵,虽然气势吓人,威力巨大,但也有三怕。
一怕对方出骑兵对冲,在双方的大部队之间两队骑兵纠缠在一起,不管胜败都是危险万分。败了不必说,对方也骑马,搞得不好就永远回不了阵里。就是胜了,如果对方的骑兵没有直直退回去形成掩护,而是向阵侧翼撤退,胜的骑兵一样成了弓弩的靶子。
二怕对方步兵军战不动如山,而阵后的强弓硬弩一直不断。不能在第一时间冲开对方战线,那就早晚被射成刺猬。僵在前线对峙进也进不了,退也不能退,一旦退却又成了弓弩手的靶子,同样是灭顶之灾。
最怕的是对方不要命,不出骑兵,而是出步兵散兵对冲。重装骑兵又不带弓弩,就是带着软弓又有多少准头?你那里一百骑兵来,我这里一百死士冲出去,也没什么阵形,也不用指挥,反正就是拿着斩马刀或者长斧冲进骑兵的阵形里,不打人,专门伤马。这一百死士固然九死一生,大多回不去了,但这支骑兵也废了。养支骑兵多少钱?跟步兵一对一地换,谁都耗不起。更何况就是灭了这敢死队,骑兵实力还在,冲锋的节奏也被打乱,必须退回重整队。
所以战场上的骑兵急转急停的本事必须有,要能冲得出去,还得撤得回来。打不赢可以回阵重新组织再来,被拖在战场中间就要心疼得吐血了。
徐平这里训练的重点就是这种组织力和能进能退的本事,真正的单兵战斗力反而不是重点。不管是广源州和甲峒的部落兵,还是交趾的藩镇林立的情况下组织起来的王国军队,跟大宋比兵源素质就是笑话。
校场上执勤的兵士终于量罢了双方的数据,一声钲鸣,双方这才各自回到本阵。虽然刚才没有真正冲到一起,但那最后的热血上涌还是抽干了不少人的精力,一个一个无精打采的。还有十几人受了伤,被抬了回去。
不但参与冲阵的兵士,就是旁边围观的人也被刚才那千马奔腾的场面所震撼,结束了就觉得失落落地少了什么。
此后的步兵演练,就是常规的闻鼓前进,鼓停人停,接敌的距离之内必须保证随队弓弩手能出三箭。与刚才敌兵的场面相比,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桑怿看着也是心驰神往,他以前做县尉,带的不过是县里的差役和招募的弓箭手,打仗都是业余。几年的时间,他利用自己神勇,一铁锏敲掉贼的脑袋,之后差役上去乱糟糟地抓人的时候多。像这样两军对阵,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卫南县虽属于河北路,但离开封太近,哪里容允成群的盗贼乱窜。
当结束教阅,太阳已经西斜,酷暑渐渐退去,左江上面来的凉风吹了过来,众人都是精神一震,出了口气。
这样的大事结束必然是有聚餐的,但不在校兵场里,而是各自回到自己指挥的集合地,以指挥为单位进行。
聚餐过了,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进行总结,各指挥都要把自己和属下都队的总结送到徐平这里来。
组织教阅终究不是为了看热闹,关键还是要从中学到什么。虽然所有人的战阵经验都不多,但通过这样的学习总会或快或慢地进步。
学着前世军队的组织形式,徐平在指挥里设了掌书记,队里设了书手,这些总结都由他们组织,并汇总成文字。现在这种组织还很粗糙,徐平跟所有人一样都在实践中慢慢学着摸索。
西天的太阳由白变红,少了酷毒,多了几洒温和,阳光洒在人身上给人一种很舒的感觉。伴着起来的凉风,真欲让人沉醉。
按正常的作战编制,指挥以上为军,战时临时编组。坐在台上的这些人都不属于校兵场的教阅人员之列,实际上真正作战时都属于徐平帅帐里的军指挥人员,等下面人退去,他们一样也要聚餐,也一样要总结。
出了校兵场,徐平带着谭虎和几个兵士回衙门,去了戎装换上便服,才好与大家会饮。
刚到衙门门口,一个亲兵就急匆匆地迎上来,叉手行礼:“官人可算是回来了,今天下午衙门里来了一个蛮人少女,自称是从甲峒来的,说是要面见官人,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其他人不管怎么问她,她都不说话。我们这些人也是没办法,只怕有什么重大军情耽误了,只好让她在花厅里等着。”
听见甲峒,徐平不敢怠,这地方跟广源州一样都是邕州的劲敌。
除了头盔,徐平快步进了衙门花厅,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缩在厅里角落里的柱子边,眼里满是警惕的神色,看着进来一身戎装的徐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