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六娘离开傅宣的视线没多远,身后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原来是马睿吓退了傅宣,追赶上来。
“你没有伤着傅世弘吧?那可是筋骨柔弱的书生,经不起勇士一怒。”
“一根指头都没有碰着他,自摔倒了,关我甚事?”马睿悻悻地道:“这厮不过是皇帝豢养的一条狗罢了。皇帝老儿自身都朝不保夕,快被东海王踩成烂泥了,这等人还有什么价值?他竟还指望我们去为皇帝火中取栗……笑话,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幽州地近荒胡,军中*将士胡汉夹杂,也都秉持着强者为尊的风气,对柔弱文人殊少好感。在陆遥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如马睿这等起自于行伍的战士,更是只知效忠于陆遥一人,效忠皇权的心思极少,对高官贵胄的敬畏也极少。傅宣企图以空话套话来说服幽州为皇帝卖命,胡六娘还能给他言语的机会,马睿在旁却早就气得不行。
听得这番抱怨,那胡姬掩嘴窃笑不已,胡六娘白了胡姬一眼,转向马睿道:“别胡扯了,皇帝才二十多岁,可不是老儿;他也没有被东海王踩成烂泥……”
说笑时分,三人已穿过一道月门,顺着白石子铺成的甬道来到一处苍松翠柏环绕的亭台。胡六娘略撩起裙裾,仪态万千地缓步登台,立于台上眺望,只见远处天穹浩荡、云层漫卷;洛阳城外,伊水、洛水波光粼粼。将要坠地的夕阳努力挥洒着最后一丝光热,给鳞次栉比的楼阙亭台镀上了金黄色的边。回转来将欲落座,早有侍女在亭中铺起毡毯,奉上香茗、小食等物,旋即无声退下。
“哈哈……我这大寨主当年在太行山中过惯了苦日子,想不到如今还有享受富贵奢华的机会。”胡六娘拈了块糕点入口,感慨一句,转向马睿正色道:“言归正传,这傅宣虽然不堪,却是个要紧角色。今日之会,已经足够使他想明白很多事了,以后若形势有变,此人正好在皇帝身边挥作用。你要调动人手将他盯紧了,不得有误。”
马睿躬身施礼:“洛阳城里的游侠少年,如今至少有三成在我们掌握之中,盯紧区区一个书生毫无问题。”
他在洛阳的身份,是红袖招的护卫头目。凭借这个身份,他主要负责的是统合洛阳城中恶少地痞的任务。这些恶少地痞泰半都是洛阳城中的游民身份,流落市井之中,为人做些任侠使气、斗鸡走马的放纵勾当。虽然平日里以朱家、郭解之辈自诩,其实便如城狐社鼠,为人不齿。马睿凭借着伏牛寨中几个老资格恶少的指点,或者以钱财收买、或者以武力压服,陆续已经掌握了相当数量,但再要扩张势力,可就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因此这几日不敢再有大的动作。
“只是……”马睿皱眉道:“主公与竟陵县主的婚事已定,只待正式结亲,就成了东海王的女婿。既如此,我们何必再去捧皇帝的臭脚?”
结交傅宣的目的自然是瞒不住人的,胡六娘深深地看了马睿一眼,哑然失笑。这位陆遥亲信的扈从领,随同胡六娘南下以来,鞍前马后,多预机密,因此胡六娘倒也不介意随口解释几句:“东海王固然权势滔天,但晋室衰败的迹象已经明显,东海王可为一时盟友,却非长久仰赖的对象。何况道明自有担当,又岂能因人成事,将前途置于他人之手?我来此之前已与道明计算定了,幽州军府更进一步的机会,就要着落在此辈身上。你莫要多想,这样的话题以后也不要在说起……只务必盯紧了他!”
“是!”
马睿领命行事,胡六娘又遣人取来笔墨,将今日之事用暗语写了。两个月经营下来,她早就建立起了传递信息的机密渠道。次日一早,就会有人以急送货品的名义由洛阳向北,经由伏牛寨数十名精干部下分别建立的据点,站站接力地将密信传往幽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