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又一名舍人飞奔出去。
中书省虽属机要,但属官甚少,自从元康二年秘书省分拆出去之后,规模更小。第二名舍人刚走,前一人已双手捧着诏书副本赶回。
县主一把抓住诏书卷轴打开,跳过无数华丽辞藻,直接找到其中关键的寥寥几句。毫无疑问,这份诏书出勤王号令的对象,绝不止东海王影响下的河北方镇,而分明已将雍州、凉州、荆州、扬州等东海王尚未控制的州郡尽数囊括在内!
县主突然觉得有些晕眩,她微微躬下身,勉力按着马鞍前部高耸的鞍桥,免得自己身体摇晃。这份诏书已经出两天了,两天时间,足够信使奔驰出数百里之遥,无论如何都追之不及。函谷以西、伊阙以南,诸多自拥实力的强势方镇,都有可能借此机会介入中枢朝局,而东海王和自己,全都没有力量,更没有理由加以阻拦。
这当然是县主绝不想看到的恶劣局势,但不知为何,一种更强烈的不安萦绕着她,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猛跳着,每一次跳动,都在引导自己想到那个自己绝不愿意去想的情况……开玩笑,那根本不可能!不可能!县主在心中对自己呐喊。
第二名舍人这时小心翼翼地走来,颤声道:“县主……县主请看,这便是那要求颁行诏书之人所携带的信物。”
县主感觉自己浑身冷,身体遏制不住地抖。
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看那信物,于是伸出手,让那舍人将信物放在自己手心。
耳中脚步声响,随即又是脚步轻响,是那舍人靠近,又远远退开了。手中微微一沉,触感温润,约摸是一块玉质细如凝脂的玉璜。不用去看,县主便知那玉璜的雕工是何等精美,上面的双龙绕云图案又是何等的惟妙惟肖。
没错,那玉璜确实为县主多年把玩佩带;正是东海王初崛起时,县主在洛阳联络百官所用的信物,怪不得这几名舍人认识;也正是光熙元年县主在太行山中遇险后,赠给一名青年军官的信物。在太行山中,那青年军官甘愿舍弃求生的希望,不顾艰险地从数十倍的敌人手中救下县主的性命,因此县主感怀在心,将这玉璜相托,并言明今后只需持此玉璜相见,但有所求,必然相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县主翻腕将那玉璜紧紧地握在掌心,玉璜并无尖锐处,可是县主竭尽全力握紧,以至于雕刻图案上的凸起深深嵌入掌里。骨骼被硌得剧痛,但县主仍然不顾一切地握紧,再握紧。她听到自己在说话,那语气冷酷而信心十足,一如往常那般:“那么,再说说吧,携带此物来联络你们的,又是谁呢?”
依旧是先前那领衔对答的舍人惶然道:“那人也是一名女子。乃前些日子铜驼街上新开张的红袖招主人,自称姓胡,乃是县主多年的闺阁密友……”
“姓胡。红袖招。很好,很好。那红袖招在哪里?”
“沿着铜驼街往南,到铜麒麟的地方向东便是。”那舍人俯应答,顿时听得蹄声大作,再抬头时,官署中已经别无他人。
几名舍人惊魂稍定,立即决定弃官回乡,绝不在洛阳多待半个时辰。
红袖招位于洛阳最繁华的区域,距离朝廷官署本就不远。县主率领骑队,如旋风般地沿着铜驼街赶去,顷刻就到了。
红袖招里诸多护院部曲远远看见这群人来意不善,早就挥臂攘袖地搜罗棍棒器械,预备拦截,却不知被谁厉声喝止住,于是一哄而散。任凭竟陵县主纵马突入,将无数妖娆佳丽吓得纷纷逃散。
此起彼伏的娇声惊唤之中,县主轻轻安抚着周身淌汗的良驹,默然无语。直到那身着绯红色华服的熟悉身影绕过照壁,她才冷笑一声。
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