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绣花短袄的李褰裳,跟艺术学院校门外的父亲告别之后,就已经开始手足无措了,不善争抢的性格,决定了她的位置落在了静物台的最边远处,两组考生交接的过道上。
然后,素描完成换彩画,需要提前给红色的小塑料桶灌清水,她气喘吁吁完成了这一壮举,刚回到小马扎上坐下,左手托起白色的颜料盒,右手掀开盖子,三十六格的色彩,提前准备的满满当当。
就在这么一瞬,身前身后各有一名同样需要灌水和灌水回来的考生相蹭,灌水的小桶一歪,洒向了褰裳的画板。
那画板上可是要命的画纸,污染了了不得。
褰裳完全出于本能,双手电闪而出,把画板抢救到了自己身子右侧。
画纸没被污染,三十六格装的满满的颜料盒,却悲催的,“哐”一声,扣到了地面上。
十七岁的小姑娘,只来得及潸然泪下,那个时候,她还没学习与人争执的本领,不懂得如何交涉。
那么绝望的一幅画面,白色绣花短袄的女孩儿,弯着腰落着泪,试图挽救三十六格缤纷色彩,用美工刀把混在一起的颜料分离再分装回去。
一只手伸过来,一个白亮亮的颜料盒,三十六格缤纷颜色装的满满的,红黄蓝绿系列颜色排列的习惯都跟扣翻的那一个盒子一模一样……
褰裳抬起泪眼,微微的有些愣。
考场设在室外,十点多钟的阳光披挂在一道瘦长的身影上,那道身影略弯,把完好的颜料盒送入褰裳手中,又无声无息的接过了被扣翻的那一个,无声无息的,离开……
监考老师清清嗓子高声宣告:“注意考场纪律,不可随意走动,抓紧时间。”
白色绣花短袄的姑娘,捧着沉甸甸的颜料盒四处张望,却没找到瘦长的身影。
到底那个时候,褰裳有没有开口说一些道谢的或者是推脱的话?她的朦胧泪眼只看见阳光下的一道细碎的剪影,连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
就是从那道细碎的剪影开始,褰裳的心底,有了遗憾有了后悔的感觉,遗憾自己那喏喏的性子什么都表达不出来,后悔自己的不痛快不灵敏,耽误了别人的考试机会。
十几年来,褰裳很少再动画夹,那个珍贵的三十六格颜料盒,也永久的封存了起来,干涸成三十六格颜料块儿。
孑然一身的妇人,盘膝坐在斜射的光影里,细小的灰尘在飞舞,久远的回忆,缓缓围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