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西北年降水量少,是咱们东炫国最干旱的区域,有些地方还有很多荒地闲废,水源紧缺是西北干旱的主要症结。只要就地引渠,变渴壤为沃土,新开水利,使旱地变上腴,西北——”
百里默打断他,“将军,这些朕都明白,所以朕并不反对兴修水利啊!朕只是觉得你离开京都的时间不短了,一直在受劳累,既然为朕回来了,就多待几天也无妨嘛!太上皇当年让你叫朕太子哥哥,成为兄弟,我们从小到大很少分开过这么久,咱们也要叙叙兄弟之情不是,何况水利之匠不是已经有了经验?”
……
第二天。
“皇上,西北本就是旱灾多发之地,在与费莫部族的战役中,良田和水渠又被他们损毁不少,不仅土地沙化严重,而且由于长期使用落后的大水漫灌和重灌轻排,土壤次生盐渍化也相当严重,很多土地因此寸草不生退化为荒漠,若要屯田,除了水利,这些都要改良治理——”
百里默又打断他,“镇国将军,皇后一直想念你,你娘肯定更想念你,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为她们多留几天吧!不是还有三道支渠没有修复、三道新渠没有开工吗,仅三道支渠的修复,最少也得两三个月吧?”
……
第三天。
“皇上,除了开渠凿井,军民屯田,臣的计划中还有植树造林,固堤成荫,请皇上拨款购买杨树柳树和榆树树苗,臣亲自押运护送至西北!”这是她想起并经过问询后才得知的,这三种树在异世也是同样的名称。
百里默故作疑惑道:“这件事不是已经由司马睿在负责吗?”关注点不同,所以他竟没想到问问为什么专要杨、榆、柳。
“皇上,臣个人的力量微弱,太过费时费力,只有麻烦皇上出手,才能事半功倍!”指望司马睿一个人实在不太现实,无论从经济方面还是动员及速度方面,个人力量与国家力量悬殊太大!
“你为朕建设西北,你的合理要求,朕自然会满足,拨款不难,但置办树苗也需要时间,朕也会派专人运送,让司马睿负责接收栽种就是,总不能什么事都要你这个镇国大将军亲历亲为,那要他们何用?何必封官发俸?岂不是浪费?”
……
第四天。
“皇上,臣还计划在西北引种草棉、推广植桑,兴办蚕桑业,自出衣布,引导西北之民在宅前屋后栽桑种柳、广种蔬菜,臣——”
司徒寒第三次被打断,“司徒爱卿,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无论是军卒还是百姓,他们都只有两只胳膊两只手,分身乏术,事情总得一样一样的做,若让他们劳累过度疲惫不堪,那就不是爱民,而是虐民了。”
……
司徒寒被不断驳回,不但众臣看出了门道,从知道皇上心系其弟后便安排了心腹偷听前朝动静的司徒静得到消息后,也是又愁又喜。愁的是皇上竟不惜惹来众臣猜疑而不放人,喜的是弟弟一心要走,是真的对皇上毫无留恋之意。愁喜在心头交织,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再做些什么解开这个困局。
万般无奈之下,司徒寒只好让行赢飞鸽传书到西北,此刻只有三大水匠能助她离开京城了。
几日后,西北边境发出奏折,请镇国将军回西北主持大局,不然所有计划无法再顺利进行。
百里默压下折子,他根本不相信在司徒寒的管理下,流风郡水利屯田一层负责一层的官制,在他离开一段时间时就无法政通令行。
三日后,又一道折子发出,由官驿送达京都,这回是告急书,因为遇到了水利技术难题,他们三人都无人能解,请将军速归指导,以免延误工期。
百里默皱眉了,折子里把前后过程及技术问题写得清清楚楚、毫无造假之嫌,若这样非司徒寒出马不可的事,他还留着人不放手,恐怕就不是惹来非议那么简单了,也许会连出京养病的太上皇都会惊动,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思来虑去,百里默叹息一声,寒儿,以前你在朝堂从不发言参讨政事,而今不顾别人私议我对你有猜疑之心甚至我对你有断袖之情留你在京,也只是为了在朝堂上看到你的小脸儿,听到你跟我扯皮的声音,如此小小要求竟也不能再满足我么?
司徒寒终于被允离京,孝青云等人都依依不舍地送行。
司徒寒看了一眼那上了锁的木箱,哭笑不得,那里面可不是令人垂涎的金银珠宝,却是满满当当一整箱的月事带儿啊!
合着娘和文姨这一年尽缝这个了!
连这几天都待在司徒府不回夫家的秋月都针线不离手!
司徒寒简直想捂脸!
想象一下这东西要是被人当宝贝偷了劫了,不知道那人打开箱子后看到满箱这玩意儿会是什么表情,想想就好笑!
“少爷,你以前都答应过秋月嫁了人便能去西北跟少爷在一起照顾少爷,如今少爷竟也说话不算诓骗秋月!”秋月鼓着嘴不乐意的嘟囔,那形态真个儿是自家少爷传染得来的。
“嫁人了自然要以夫家为重,还要孕育子嗣。我当时说那话也是顺嘴溜出来的,没想到那么多,如今想到了,自然不能由着性子只图自己方便舒适而不顾秋月。好好的,我爹不在家,府里清冷,我娘和你娘都需要你时常回来照看,若连你也走了,她们就更可怜了!”
“寒儿!”
“少爷!”
孝青云、文姨和秋月顿时眼泪汪汪。
“都别哭啊,等我把西北治理好了,就回来接你们去那里看看,那里的女人可比京城的女人野多了,估计就算让她们上战场,她们都敢拿着砍刀跟敌人拼命!”
“真、真的?”
三人立即止了泪,惊讶地睁大了眼!
“可不是,她们经常出门抛头露面,什么活儿都干,若是惹急了她们,她们还会叉着腰骂娘打架,性情非常直爽,有事儿说事儿,很少有人耍心眼儿!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她们很可爱!”
数句话把她们安抚住后,司徒寒才翻身上马,扬鞭远去。
出了城门,城外已有人等她——百里默安排的随行护卫贯普,以后就跟着她了!
多一双眼睛就多一双眼睛吧,总比走不掉强!
他没来送她是最好的,若真的来了,还不知道会不会生什么节外之枝。
“走吧!”
打马离去的两人却不知道,城门楼里一身黄色龙袍的男子目送着心中人儿的离开,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红衣身影,眼角湿润。
“寒儿!”一声低声轻喃,很快消散在风中。
流风城。陪着将军到达西北半个月后的贯普将真东西汇报给自己的皇上,那就是解决奏折中难题的水利新技术——能有效解决河床淤积泥沙问题的“束水攻沙”术和“跨壕飞槽引水”术。
收到消息的百里默心里也舒服了许多,终究不是她使法儿骗自己,可寒儿的才能显现越多,他的思念之情和爱意便越浓。
“将军,三个新开的渠中有两个您给起个名字吧!”齐为民笑嘻嘻道,三个水利匠师中就他最小最年轻,跟司徒寒的年龄差得也不太多,加上将军大大咧咧粗鲁豪爽,时间一长,他便少了开始时地位悬殊带来的拘束,只留下内心的佩服。
“就叫利民渠和惠民渠吧!咦,新开的渠道不止两条啊!”
“将军,最大最长的新渠已经被大家自动叫熟了名字。”
“还有这样的事?叫什么?”
“将军渠!”
司徒寒愣了愣,她这算是赢了流风郡的民心了么?
数日后。
“司马睿,把这份公文发给流风郡所有县令,允许私人投资开渠筑堰,并允许以开渠者的姓名为渠堰命名,鼓励民间组织开小渠。”
“是!”司马睿正规应答后,又附耳轻语,“将军娘子!”
“去!”司徒寒一脚踹出,“又想作死!”
这回司马睿闪得快,顾不得动作文雅不文雅。
没办法,小娘子就爱拿脚踹人,不是踹人腿就是踹人屁股,不练躲闪功夫不行啊,不然早晚得被踹死!
“桑树防护林和蚕桑之事就全部拜托归你管了,虽然主意是我出的,但我对南方的那玩意儿一窍不通,你要提前把养蚕和丝织能手调过来。”
“寒儿,你开始时让我自己寻找合适树种,为什么回了趟京城,就想到以桑树作为防护林这样两全齐美的事?”
“没有为什么,秒悟秒懂而已。”司徒寒头也不抬,继续在纸上刷刷,她在做一份重修和加宽官道的计划,路两旁每边至少要植两行杨树或榆树。
“秒悟秒懂?”司马睿又一头雾水,这新名词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需要懂,我懂我的,你懂你的就行,快去办事!”又一脚踹出去,丝毫没有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女子便有所收敛的觉悟。
司马睿在她踹了个空后走出屋子,站在院外停顿了一下,难得抬头看了看天空,我家娘子啊,怎么这么可爱呢?幸好是我的!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贱得骨头都没了还自个儿在那儿沾沾自喜,唉,情之一字啊,把好好的人都能变得傻里傻气、神经兮兮!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没有秋月在身边,可现在有个知情的司马睿,竟也有个人能帮忙掩护掩护,且司马睿是丞相之才,那可是比秋月好使多了!所以即使有双百里默的眼睛、有两国皇子等众多之人,但只要有他在,只要将军专用茅房还无人敢进,她便全都能应付自如。
她知道百里默派贯普来的本意并非是监视她,而是想时刻了解她的动向,以及牵制两国皇子的行动,甚至于是似无意但实为有意地阻碍她与剑无尘、司马睿两夫的亲热。
剑无尘与司马睿为此恨他恨得要死,因为几次都被他干扰打断,连个好不容易忙中偷个吻的福利也被他弄没了,实在是令人上火!只有司徒寒幸灾乐祸地闷头坏笑!
又一个春天来临,得知皇上筹集的树种快要运到、能赶上最佳植树时期时,司徒寒又对司马睿和水利部高层开个方桌会议做出安排,“柳树耐湿,根深,易成活,作为护堤林使用;杨树、榆树耐寒耐旱耐恶劣的土壤又生长快,适应性强,栽种在规划中拓宽的新驿道道路两旁,每边最少栽植两行,但两行外要再留出三行的距离面积,以后看情况再添植。”
“将军,驿道还没有动工兴修,要是先植树,恐怕难免会有损伤。”齐为民道,他几乎成了水利三人行的代言人。
“人为损伤,那都是不够重视、没打心里珍惜的结果!司马睿,你把每棵树的购价、人力运费等所有费用全都算进去,看看每棵树的成本是多少,若是人为损坏树苗,按得出后的数字再添加一倍进行赔偿,谁损坏的谁赔偿,若是推拖扯皮,整个小组一起连带!”
在申请来的巨款和物料投资的前提下,在西北各项建设如火如荼的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司徒寒已经二十岁。
已经二十八岁的司马睿似乎感觉到了岁月带来的威胁,不想再拖延,不能总这样没个尽头。他与剑无尘不同,剑无尘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寒儿的真正性别,只是以断袖之情对待寒儿,以情为重,身体的需要都被强制性的刻意压制了,所以没有他这种知情人的急切体会。
这日入夜,确定贯普和剑无尘都出去未归的司马睿悄悄敲开司徒寒的门,看那人儿睡眼惺忪的样子,不觉轻搂入怀,关上房门。却不知就这几秒的时间差,便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他进入将军主屋后便回来了,并在听到屋内的说话声时,各自隐身而听。
“司马睿,怎么这个点儿来找我?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儿你不会这么晚还来,到底什么事儿啊?”司徒寒问着,又一头倒在床上,连带环着她腰的司马睿也带了下去。
司马睿侧躺在她身边,刮了一下她的俏鼻道:“自然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说着又把自己的胳膊塞在她颈下垫上,“寒儿,你就真打算这么隐藏真正的自己过一辈子吗?没为自己的将来做过打算吗?”
司徒寒猛一侧头,又硬着脖子抬起头看了看门外,“他们都不在?”
“嗯,都出去了,没回来。”
“你确定?”
“我确定。就是因为有这难得的机会,我才来找你谈谈人生最重要的问题!寒儿,你到底打算过没有?”
司徒寒的脑袋重重落回司马睿的胳膊肉枕上,闭上眼,“打算了啊,若是不被发现,就一直这样下去,我自己、我爹娘和整个司徒府才不会有事。”
房顶上的剑无尘蹙了蹙眉,隐藏真正的自己?不被发现?寒儿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居然司马睿知道?
“那若是泄露了呢?”
“泄露了啊,泄露了我有免死金牌啊!”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直接敞开身份?恢复真身,以后也不用过得如此辛苦!”
“为什么说辛苦?我不辛苦啊!”司徒寒睁开眼,扭头看他,“司马睿你是不是在劝我辞去将军之位,以后不再领兵打仗、不再管西北之事?”
司马睿无奈叹道:“寒儿你又想多了,怎么总能如此轻易怀疑我的用心?”
“那你说你什么用心?免死免死,这字面儿意思很清楚,你不可能不知道免死金牌只能免死却不能免活,欺君之罪,一块破牌子就能解决一切吗?就能让我脱下将军服、毫发无损的找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吗?”
生儿育女?如意郎君?两个男子怎么生儿育女?寒儿他……
对司徒寒已经成思维定势的剑无尘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