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九和随从回到了帐子里,帐里并未点灯。
“怎么样?”
“回九爷,都查清楚了,今夜伏在暗处的人是二王子赫羲派来的。那个哑巴叫哑图,是岳王爷的女儿长欢公主的侍卫,贴身保护公主。属下无能,方才,方才受制于那人。”
“述律赫羲?”柴九细细思索,长欢是来寻东西的,可述律赫羲为什么要派人跟着自己呢?难道没有其他人?
柴九借着外头的一星亮光看着手中的坠子,大小与平常腰间佩戴的玉坠子无异,可却比玉佩轻了许多,细微的月光下仔细再辩,竟是块黑红色的青冈乌文木。
木纹细腻,光滑的切面上刻了一个“靖”字。
柴九微微一怔,乌文木与紫檀相近,紫檀本珍贵,可若是拿了乌木来与之相较,乌木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乌木乃江南特有的木材,百年不腐,有解毒之功效。乌木产量极少,所以被南唐皇室身份尊贵之人作辟邪祈福的配饰。
看着手中的木坠子,岳王爷是中原人不错,可他的女儿怎么会有这样的配饰?这样的东西,难道也是能肆意相赠的?
瞥了一眼,杜淩翰还跪着请罪。
“起来吧,这事怨不得你。以后注意。”
“是。谢九爷。”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充斥在帐子里。
“木瓜?爷,哪里来的木瓜?”杜淩翰闻出了帐子里的香气,近乎兴奋地道:“没想到这个时节的边关之地竟然能有木瓜,真是太好了,有了这昧药材,爷这几天的绞痛也就有得治了!”
柴九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万寿果递了过去。
杜淩翰早已准备好了银针。
柴九将手中的木坠子收在了怀中。有些疲惫地道:“不用试了,直接入药。”
杜淩翰有些惊愕,九爷今日可真是反常。不过爷的饮食这可是头等大事,他不敢马虎。
“这...是!”
杜淩翰出了帐子。
大帐里只剩下一个孤单的身影,面对方才杜淩翰的犹豫,柴九微微苦笑,酸涩而疲倦。是啊,他就该绷紧了神经过日子,一刻也松懈不得。
稍有不慎,他便会跌入万丈深崖。
一刹那的功夫里,柴九蓦地有些伤神,一个少年不该有的悲戚笼罩着他,那是他心底深处此生无法驱散的阴霾...
雾锁烟迷,琼楼金阙。
立在城墙上就可以看见后汉的皇宫,宫顶覆盖镏金铜瓦,金光灿烂。
尧山一带南北货运,频繁往来。柴家庄是尧山远近闻名的望族,往来于各国各地商贸是柴家百年基业。到了柴远道柴翁这一代,虽然家业不如从前了,可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柴翁不仅懂得如何经商贸易,而且博学广闻,不像平常的商人只顾独善其身,柴翁却有兼济天下之仁心,常常救济穷人,是尧山德高望重之人。
柴荣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颇得柴翁喜爱,因为柴翁只有一个独子柴守礼,可这个儿子却是个十足的败家子,柴翁就将所有的希冀全部寄托在了小孙子柴荣身上。柴荣在柴家族谱里排行第九,因而家中人都叫惯了他柴九。九哥儿虽小,可却是难得的聪慧,不管是诗书礼记还是什么经商之道,但凡你教一遍他就能学会。
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小小的柴九在祖父的教导下俨然成了个精明的小商人。
祖父不仅教他这些经商之道还教他读《管仲治国》。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比起那些经商之法,小小年纪的他更喜欢这些治国之道。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全道德,致隆高,篡文理,一天下,振毫末,使天下莫不顺比从服,天王之事也。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纵横捭阖。
花无百日红。那年他十岁,祖父忽然病逝,柴家一夜间败落,呼啦啦地大厦全倾。
柴家的各方产业在他父亲的手中被一一变卖,然后送进赌场妓院。
他与娘亲流落在了一间农舍里,娘两个相依为命。
每天他蹦蹦跳跳地推开栅栏进了院子,就能看见他娘亲在屋内纺织。
小伙伴们都嘲笑他,说他是没爹的野孩子。是啊,他的爹呢?他的爹怎么不来接他,不来接娘亲回家?小柴九终于问了娘亲,爹为什么不来接我们回去,回我们的大宅邸去,祖父说过西苑的紫竹要日日浇水的。
“九哥儿...”她娘亲揽过她就哭了,不知所以的小柴九有些无措,但他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他再也不会在娘亲面前提及回去、提及父亲了,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让娘亲难过了。
终日生活靠织坊为生。他们母子二人的日子过得很清苦,柴九的娘亲叫三娘,三娘是个美人,特别是身穿粗布衣裙,头簪荆钗的时候显得愈发美,美的不同寻常。她总会轻轻唤着柴荣的小名,“九哥儿,九哥儿...”三娘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所出的柴荣也是对书中知识过目不忘。再得柴翁教导,小小年纪的九哥儿就懂得了何为暇豫思义、孝悌忠信。
那日傍晚,小柴九替娘亲往王大娘家送布匹,回来后发现他爹竟然回来了,他心里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