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
景熙背靠着大树席地而坐,一手握住宝剑,眼眸微闭,眉心微蹙,一旁的骏马打了个呼呼,他一个激灵,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
看了一眼周围暗沉的天色,目光定焦在不远处一簇徐徐跳动的火苗上,冷汗淌了下来。
赵总管拿了一个装着烈酒的水囊,拔掉了瓶塞递给他道:“爷,喝点酒暖暖身子吧。”话音刚落,瞥见他额角豆大的汗珠,心中就是一惊,快入冬的天儿了,夜里冷得跟下刀子似的,自家主子怎么反倒起汗了?是冷汗吗?
“爷,您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景熙接过水囊,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没事。”
赵总管扫了一眼憔悴不堪的主子,那眼底的红血丝实在让人心疼:“您去帐篷里睡一会儿吧,都七天没歇息了,再这么下去,铁打的都熬不住。”
景熙没动,目光炯炯地盯着火苗。
“您是……又想起之前的事了吗?”赵总管小心翼翼地问,他说的之前,自然不是多少日子以前,而是遥远的上辈子。他本是景王心腹,后被景王妃所用,决定效忠王妃,但世子五岁那年得过天花之后,突然将他要到身边,与说了一个漫长而又可怕的“梦境”,他起先是不信的,但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应验了,到最后,他对世子就格外不同了。
景熙神色复杂地凝了凝眸:“我又梦到她走的那一日,我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我叫她回来,她听不见。”
他讲得云淡风轻,仿佛并不是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赵总管看着他长大的,为了强大起来主子爷究竟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没人比他更清楚,同时他也明白,主子爷从不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他甚至很少回忆自己的伤疤,能说出来,就说明其实已经疼得受不住了。
赵总管是阉人,一声无子,景熙于他而言,是主子,也是孩子,景熙难过,他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安慰道:“会找到林小姐的,您前世,不也找到她了吗?”
“用了十年才找到。”他说。
那是一个怎样的十年?赵总管简直不敢想,这一世筹谋了十七年都离定大局几步之遥,上一世是怎样逼自己,才只用十年就颠覆了整个皇朝?
受了很多伤吧。
赵总管的眼底闪动起一丝水光:“这一次,不会那么久了。您毕竟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世子了,如今您振臂一挥,整个江山都会风雨飘摇,他们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已经七天了。”
这七天,她究竟怎么样了?
裴琅会不会已经对她做了什么?
景熙捏着水囊的指节隐隐泛出了白色。
……
黑漆漆的马车内,林妙妙睁大了一双泪眼,想到梦中近乎真实的一切,忍不住浑身颤抖。
“你是谁?”
“不记得朕了,是吗?林妙妙。”
真相竟是这样。
难怪入宫后百般刁难她,却又舍不得真正地伤害她。
“三爷常说,早知三奶奶去的那样早,他便不做生意了,整日陪着她……但这些,三奶奶都是不知道的。走的那个人没有丝毫痛苦,留下来的,却万劫不复。如果三小姐遇到了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会的。”
会什么?会珍惜,还是会让景熙万劫不复?
林妙妙捂住嘴,泪流满面。
裴琅听到压抑了哭声,撩了帘子进来,一边掌灯,一边道:“你醒了?”
林妙妙哭声戛然而止,冷冷地看向裴琅,这真的是自己敬重了这么多年的表哥吗?与傅望舒纠缠不清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她?她和景熙究竟做错了什么?那个无辜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她愧疚自己不能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待他妾室如同姐妹,将他儿女视如己出,到头来,他让她做了十几年的瞎子。
“表妹,你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裴琅被林妙妙那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阵打鼓,看到她满脸泪水后更是生出了一丝心虚,“表妹你哭了?是……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应该不舒服吗?
林妙妙困惑地眨了眨眼,小手摸上肚子,垂眸,说道:“头,突然很疼。”
“除了头疼,还有别的不舒服吗?昨天是……几号,你还记不记得?”他定定地看着她问,眼神里,闪动着一丝期待。
这对话,怎么和梦里的那么相似?林妙妙意识到了什么,试探地捂住自己额头,一脸迷惘地问:“你是谁?”
裴琅一怔,眸子里掠过一丝飘忽之色,尽管转瞬即逝,却足够让一直在观察他的林妙妙捕捉到,林妙妙想,她是猜对了,和前世一样,他给她服了噬魂草,只是他大概做梦都没料到,她不仅没忘,反而连前世那些遗失的记忆一并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