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翌日一早,凤瑶亲自登上南山再度探望灾民。相较于第一次对她来访的惊愕,这一次,灾民对她倒是并无太过震惊,反倒是大多扬笑,极是热络恭敬的朝她恭唤。家中屋落即将落成,加之洪水退却得厉害,是以,这些留在南山上的妇孺之人,也终归是释然而笑了。凤瑶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衙役施粥,直至灾民膳食完毕,她才缓缓启程下山。刚来得山脚下,那藏青的帐篷外,王能正刚毅而立。眼见凤瑶归来,急忙弯身而拜,“长公主。偿”“进来说话。”凤瑶抬眸,将他打量一眼,随即眸色微动,低沉出声。这话一落,不待王能反应,她已率先掀着帘子入了帐篷。则是片刻后,待她刚在椅上坐好,王能便跟了进来,恭敬的立在了她面前。凤瑶挑眼观他,面色沉寂,目光,则略生起伏,“凤凰山头,可是有消息了?”王能点点头,满面严谨沉重的道:“昨日自周边县衙,依照长公主之令,调来了三千兵力。此际,兵力正全数盘踞在此处一里之距。再者,昨夜属下亲自率五百兵力连夜探访凤凰山,则见凤凰山上,竟有不少灾民与物资初入,属下干脆的劫持了一车正欲送上山的物资,则见那马车之内,全是刀剑兵器,而那几名押车之人,虽不曾黑袍加身,衣着寻常,但待属下等拿下活口,正要问话,不料,那几日皆如昨日的黑衣人一样,咬毒自尽了。”是吗?凤瑶脸色骤然而变,目光,也越的森冷凉薄。小小的一个山匪,竟敢大肆的差人往山上运送兵器,甚至王能捉到的活口,也如昨日的活口一样咬毒自尽。如此说来,那凤凰山头上的山匪,无疑便是昨日偷袭的那群人了?思绪翻腾,复杂不止。小小的山匪,竟也想与朝廷对峙,究竟是何目的!不得不说,寻常的山匪,皆在意金银之物,虽惧恨朝廷,但也不至于煽动灾民造反,是以,那凤凰山头的山匪,究竟是何来头,又是何目的?越想,越觉冷沉无底。待默了半晌后,凤瑶才回神过来,阴沉而道:“那凤凰山上,大约盘踞多少人?”王能恭敬道:“属下昨夜摸黑而上,但因路道艰险,视线不明,是以也不曾知晓那山头上究竟有多少人,只是后来故意用石头试探,也仅是惹来十几名山匪执着火把过来,是以,想来山头的山匪,应是不会太过。”凤瑶瞳孔微缩,“昨夜可有打草惊蛇?那些山匪,可有觉我们盯上他们了?”王能继续道:“应是不曾。”“嗯。”凤瑶嗓音微沉,应了一声,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令那些调动过来的精兵好生准备。待得黄昏之际,本宫,要亲自领他们上山剿匪。”王能面色顿时一变,低沉沉的道:“长公主,此事不妥。剿匪之事,留给属下差人过去便是,长公主只需好生在此休息,不可以身犯险。”凤瑶眸色幽长而又冷冽,并未将王能之话太过听入耳里,只道:“州官也说,凤凰山上的山匪极容易利用地形阻击朝廷兵力,是以,若寻常兵力上去,自是伤亡惨重。而本宫之意,便是先锋之队,便由你与本宫带头破阵,其余大军,随后跟上。如此,才可避免太多伤亡,也容易攻破凤凰山。毕竟,你与本宫的功力,终归比他们强,躲起来,也容易躲,若能一跃而上,擒贼先擒住王的话,便也可,避免一场腥风血雨。”王能面色越的复杂,眉头则是紧皱,眸中的刚毅与犹豫厚重之色全然掩饰不住。待得片刻,他终归是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长公主之言,虽是有理,但属下认为,此举着实危险。望长公主三思而行,让王能独自领兵前去剿匪便可,长公主只需在此等候属下的消息。”凤瑶瞳孔微缩,低沉沉的道:“本宫,非柔弱之人,王统领不必担心。”王能眉头皱得越厉害,“长公主……”凤瑶神色微动,未待他后话道出,她便出声打断,“本宫意已决,王统领不必多说。你这两日也不曾好生休息,而今,自可下去好生休息。”王能满面复杂,瞳孔中的担忧与无奈之色浑然掩饰不住。眼见凤瑶态度坚定,他眸色紧的朝凤瑶凝了半晌,最后终归是屈服下来,出声告退,随即便转身出了帐篷。帐篷外的天色,越大好。帐篷内,竟也逐渐的开始闷气起来。许久,凤瑶缓缓起身踏出了帐篷,随即也未理会立在帐外一直候着的州官与精卫,仅是缓步朝前,行在了山脚一处葱郁树木下立着。州官僵着步子朝凤瑶跟来,却又不敢跟得极近,反倒是在离凤瑶五米之距时便停了步子,拘谨怯怯得不敢再往前行。凤瑶默了片刻,目光朝州官落来,“可有矮桌与棋盘?”州官一怔,愕然朝凤瑶观来。待蓦地回神,他便会意过来,极是紧张的朝凤瑶点头道:“有,有,长公主稍等。”这话一落,当即转身跑开。凤瑶转眸朝他的背影扫了扫,本以为这州官当真有矮桌与棋盘,不料许久后,这州官才满头大汗的领着一名搬着矮桌的衙役朝凤瑶跑来。“长公主,下官将棋盘与矮桌给您找来了。”州官气喘不及,却仍是热络紧张的朝凤瑶讨好而笑。凤瑶转眸观他,只见他怀抱棋盘与棋盒,步伐踉跄,满身狼狈,倒也着实是难为他了。待得州官与衙役将矮桌和棋盘棋盒放好,凤瑶正要言话,不料二人皆是极为自觉的告辞退开,而后双双立在凤瑶五米之距,抬头望天,就是不敢朝凤瑶这边望来。凤瑶眼角终归是抽了抽,着实不曾料到这江南之地的州官竟是怕她怕得这般厉害。想来,自打入得这江南之地,她也不过是不苟言笑罢了,但也并非冷冽如魔,竟让这些州官如此惊恐畏惧才是。思绪翻转,眉头也稍稍一皱。待沉默半晌后,凤瑶才按捺心神一番,仅是淡漠而道:“县官大人若是有事要忙,便忙你的去。”州官顿时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凤瑶紧张热络的道:“下官此际无事,候在这里便可。长公主若有其它吩咐,直接吩咐下官便是。”凤瑶眼角一挑,扫他两眼,随即也未再言话,仅是伸手将矮桌稍稍朝不远处的石头挪了挪,随后便一言不的坐在了石头上,开始独自对弈。周遭,淡风浮动,空中阳光顺着头顶的树缝打落而下,微微在地上印下几许圆圆的光斑。四下,皆沉寂无波,不远处的州官与衙役,依旧目光朝着别处,不曾朝凤瑶望来一眼,当真是准备当个木头人杵在那里了。凤瑶抬眸扫他们一眼,而后便垂眸下来,修长的指尖拈起了棋盒中的棋子,独自开始对弈。大抵是周遭太过沉寂,又或是,心底也极是沉寂,是以,此番对弈,思绪清明,神智,也极是清明。整个下午,仅仅对弈了三局,纵是没落一枚棋子都极是斟酌与考虑,奈何待得最后,每盘棋,竟都被她下成了死局。天色,几近黄昏。凤瑶终归是将目光从棋盘上抬了起来。不远处,那名衙役倒是站得极为笔直,而那州官,却已是开始东倒西歪,不是轻微的揉着肩膀,便是细微的晃晃腿脚。不用多猜,这州官偏偏将那名衙役留在身边,其一怕是解闷,其二怕是避免尴尬,其三,应是在她面前壮胆了。只是这州官独独未料到,她姑苏凤瑶独自对弈,竟也能下一下午,而这州官,便是在此活生生的站了一下去。凤瑶神色微动,心下了然。待片刻后,她才缓缓起了身,朝前而行。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州官顿时停下了腿脚的晃动,随即当即转眸而望,瞳孔也蓦地漫出了几许紧张,随即开始点头哈腰的恭唤,“长公主。”凤瑶扫他一眼,将他满眼的紧张放于眼底,随即低沉而道:“将王能唤入帐子来。”这话一落,不待州官反应,凤瑶已是踏步路过了他,而后毫不停留的继续往前。待回得帐篷坐下不久,便有精兵送来了晚膳。凤瑶仍是不曾吃得太多,几口之后,便已放下筷子,兀自静坐。不久,帐篷外突然扬来州官紧张讨好的嗓音,“长公主,王统领过来了,此际正候在帐篷外。”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让他进来。”这话刚落,不远处的帘子便被微微掀开,随即,满身刚毅壮实的王能稳步踏了进来。“长公主。”待在凤瑶面前站定,王能恭敬而唤。凤瑶抬眸观他,神色微深,低沉而道:“那些调遣而来的兵力,可用过晚膳了?”王能恭敬点头,“已是吃过。”凤瑶点头,淡道:“黄昏,便要出突袭凤凰山上的山匪,那些调遣而来的兵力,可是已然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