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道:“那不正好合你的意,就算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姬央心里一紧,她和沈度并没有到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恨地步,她只是不能再和这个人在一起而已。她咬了咬嘴唇,听沈度道:“好了,药抹好了。”
沈度替姬央合起衣裳,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让有心刁难的姬央都无从着手了。
晚上姬央侧身向内头枕在手掌上睡不着,她对沈度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但只是想让他放手而已,她其实并不想给沈度留下刁蛮任性的泼妇印象。可这人逼她逼得厉害,他越是这样忍让,她就越烦躁,她讨厌沈度这种黏黏糊糊的手段,让她像落入蛛网的虫子一般挣扎不得。
本就睡得晚了,夜半姬央却又做起噩梦来,梦见她母后的昭阳宫起火,苏后在火海里痛苦地朝姬央挥舞着手臂,刹那间姬央感觉自己如从云堆里往下掉,心脏瞬间失重,脚下是万顷熔浆,无数的手臂从熔浆里伸出来,那手臂白骨深深,是被岩浆烫落了皮肉,苏后也在里面凄厉地叫着。
“央央,帮我,帮我……”苏后痛苦的挣扎声一直在姬央耳畔回荡,她无力从梦里醒来,只来回地摇头、流泪。
“央央,央央!”沈度轻轻摇着姬央,将她搂入怀里。
姬央浑身打着颤,从梦里惊醒过来,她明知道抱着她的人是沈度,可还是软弱了片刻,偎在他胸口抽泣,泪水将沈度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
姬央心想,她可真是个不孝女呀,竟然为了和沈度赌气,而置她母后最后的吩咐不理。
姬央推开沈度,将头埋入双手环抱的膝盖里,整个人几乎团成了一个球状。她太害怕自己的梦是真的了,苏后已死,因为罪孽深重而在十八层地狱里受罪煎熬,只等着她能替她消减些罪孽。
沈度看着姬央宁愿抱膝而哭也不愿靠近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几何时,恨不能时时缠着他的小公主竟然已经与他生分至此。
变化好像从他当初接姬央再次回到信阳时就已经开始了。姬央的小脾气越来越大,也不再缠着他,每次吵架都要将他连脸都记不清的谢二娘拿出来说事儿。初时沈度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小姑娘的醋劲儿,如今再回忆,一切的变数似乎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在洛阳时,姬央答应他出家为女道士,甚至不惜硬抗苏后,那时只以为她是好骗,如今方知那不过是她的容忍,而今她再不肯退让而已。
沈度起身去替姬央绞了一张帕子递给她擦脸,“没事的,只是做噩梦。”
姬央露出红红的眼睛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信阳?你准备什么时候兵洛阳?我跟你一起去,经由密道的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洛阳城。到时若能里应外合,你攻城的话损失当可减小。我在洛阳时,听樊望的手下讲,他攻入皇城时,并没能得到多少财宝,尤其是内库之中更是分文也无。包括全朝的户籍文书、地形、法令等卷轴也皆没找到。我想母后一定是事先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转移到地宫里了。我可以带你找到地宫。”
沈度见姬央不接帕子,便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擦起泪来,“央央,我说过的,我不要什么地宫。”
姬央苦笑道:“你总是说我不理智,你自己也有不理智的时候。樊望为了捉我派了那么多人,若是地宫里的东西被他得到怎么办?他如今就在洛阳,即使他找不到入口,可是用最笨的办法掘地三尺,地宫的秘密迟早要被他现的。”
沈度替姬央理了理散乱的耳,“我不会跟你做交易的,央央。”
姬央咬了咬嘴唇道:“不用你交易,一日夫妻百日恩,樊望本就是我的仇人,我只盼着你能早日攻入洛阳,替父皇、母后报仇雪恨。”
前后差异如此之大,让沈度不得不对姬央的服软而产生疑惑,“你心里打的主意是不会成功的。”
“我打的什么主意?”姬央反问。
“你觉得你带我找到地宫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我自然就会与你生分是不是?”沈度一针见血地道。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一年不够,那就两年、五年、十年也可以。可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并不该拿天下人的福祉来赌气。樊望其人,一入洛阳就屠城,暴戾恣睢,实非黎民之幸。”姬央道。
沈度看着姬央道:“你叫我刮目相看,央央。”姬央此刻理智得叫沈度震撼,曾几何时他多盼望小公主能理智点儿,懂事点儿,可这会儿从她身上看到理智懂事时,沈度却心慌得厉害,他自以为智珠在握,走的每一步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结果回过头来,当姬央身上真的出现他所期盼的特质时,最心疼的却是他自己。
不过既然沈度知道了姬央的心意,也就没再路上继续拖延时间。他本事想借这几日同姬央好好亲近和谈一谈,所以行程安排得并不赶,但如今正如姬央所说的那般,的确是在争分夺秒,沈度是绝不希望樊望找到地宫所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