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停认真道:“我知道吴兄混入襄阳日久,为的就是想借用温家的力量来抗击天山剑派。可是天山剑派在一统江南之后,势力膨胀的极快,仅仅依靠温家一派之力便想阻止天山剑派北上,无异于痴人说梦。在这种情形下,我希望能和吴兄谈谈我们合作的可能……”?
吴若棠大手一挥打断了卞停的说话,道:“卞大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贵阀应该是与天山剑派有盟约的。就在上个月,贵阀还和澜涛雅轩联合出兵钳制关中,割断了关中与襄阳的联系,为蒙彩衣突袭襄阳制造机会,而领衔联军的主帅似乎就是你卞大将……你不会如此健忘吧?”?
卞停哈哈一笑,道:“如果我否认此事,吴兄会如何看我?”?
吴若棠冷冷道:“如果你否认此事,那你便不是刺虎卞停了。我只希望卞大将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卞停看了吴若棠一眼,眼中露出激赏之意,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政治结盟讲的便是利害关系--有利可图,大家就是亲兄弟;无利可图,立刻翻脸不认人。不瞒吴兄,当日我们之所以选择和天山剑派结盟,并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是引狼入室之举,实在是有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吴若棠好奇道:“苦衷?什么苦衷?”?
卞停道:“这就要从我不灭皇朝的来历说起了。我不灭皇朝原是漠北出身,日益壮大后,漠北的荒蛮之地已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在二十余年前,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杀出一条血路南迁至河北直隶落地生根。到了河北之后,尽管我们已经尝试采用其他的方式敛财,包括收取当地商家的保护费、开设妓馆和赌场等等,可是,昔日杀人劫货的生存方式已经根深蒂固在每一个人心中,所以暗地里我们依然会出去做一些没本钱的买卖……”?
吴若棠冷笑道:“做强盗来钱最快,要是我,恐怕也不会改变。”?
卞停尴尬地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么说,如果有的选择,我们也想做个清清白白的江湖人。实际情况是,依靠正当的手段……我是说依靠收取保护费和开设妓馆赌场的手段,根本无法养活自己。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江北八阀中除了京师赵家有皇家俸禄可吃之外,其他七阀有哪一派是干净的?谁没有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温家私铸兵器,剑与玫瑰贩卖私盐、荀家俬造战舰,这都不是秘密。”他继续道:“而何家相对来说就更隐蔽一点了,他们与官府勾结私自调控商品价格来获取暴利,我还听说他们常常通过制造珠宝、字画的赝品来获利……嘿嘿,说来说去,唯有我们不灭皇朝是明火执杖出来抢钱的。可这样一来,我们也成了众矢之的,一辈子被人冠以‘****’之名无法‘漂白’。本来这也没什么,****便****,只要有肉吃有酒喝,能开开心心生存下去,被人骂一声****,我们根本不会在乎。可是就算是****,也要有它自己生存下去所必须遵循的法则……”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吴兄也是****出身,当能明白****的真正生存之道是什么……”?
吴若棠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官府!”?
卞停拍手叹道:“正是官府二字!除非是打正旗号要造反,否则又有哪个****帮派敢于和官府以硬碰硬?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混****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官府对着干,而实际上,官府如果真的下决心铲除你,根本没有一个****帮派能一直支撑下去。”?
“****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它可以强大到能和官府平起平坐,而是因为它屡禁不止,这股消灭了,另一股又起来了,就像野草一样,一有合适的机会便能春风吹又生。所以,官府对待****的态度就像一般人对待庭院中的杂草一样,既然无法彻底铲除干净,只能默许它的存在,可一旦觉得某丛杂草长得实在太茂盛或者太碍眼,即使明知铲除之后第二年还会重新生长,却还是要花点力气去铲除的!”?
“其实说穿了,无论****还是白道,真正在这个世界上做大庄家的依然是官府。”?卞停这一番精彩的论断准确地形容了官府与****之间的微妙关系,可说精辟之极,直听得吴若棠大开眼界,暗暗点头。?
联想起当日在岳阳府衙所见到的四家结盟时的情景,吴若棠不禁恍然道:“卞大将是否在暗示贵阀上次与蒙彩衣结盟,是官府暗地操纵的结果?”?
卞停赞道:“吴兄果然聪明,一猜便中。我不灭皇朝扎根河北,正在京师要地之侧。天子脚下,禁忌极多,一些偏门生意就有些难以开展,而杀人劫掠的买卖更是要小心从事,往往需要迂回至其他门阀的地盘内去动手,这就难免加大了行事的风险。我们刚迁至河北时,由于积蓄尚多,一时倒也没怎么觉得,可越到后来越觉得步履维艰,官府今天要临检、明天要抽税,许多生意赚来的还不够给那些官差打牙祭。就这样一天天下去,再厚的底子也要坐吃山空。面对这样的困境,我们在逼于无奈之下,唯有和官府寻求合作。”?
吴若棠不禁笑了起来,道:“****和官府合作?这倒是天下奇闻,传扬出去只怕没几个人相信。”?
卞停愤然道:“你不信吗?听我说下去,你便会了解了。世人都说我们****手段黑,可我看官府比我们****更黑!我们向当地商家收取保护费不过是他们当月利润的一成,碰到一些商家一时周转不灵,我们也会宽限些时日等他们生意好转时再去收取,因为我们知道这些商家其实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如果逼死了他们,对自己可没半分好处。”?“可是官府就不同了。各种苛捐杂税按人头收取,根本不管你是赚是赔,一律照收不误,这种做法对一些买卖好的商家影响倒不大,可对一些赚钱不多的小本生意来说真是要命。本来生意就差,如果缴了税,那可就没钱周转了,生意肯定玩完,于是只能抗税不缴。一些性格软弱的,官差去吓唬吓唬也就流着眼泪老老实实地缴了;若是碰到一些脾气强硬的,就不是吓唬吓唬能了事的,但是官府又不能凭了抗税这一点杀人抄家,毕竟真的闹大了,对那些官老爷也没什么好处……”?
吴若棠号奇道:“这是为何?”?
卞停嘿嘿冷笑一声,道:“这还不明白?因为有许多名目花巧的苛捐杂税是这些官老爷们瞒着上边私立的,为的就是中饱私囊。这种事万一被不怕死的刁民捅了上去,钱赚不到事小,弄不好恐怕还会丢了他们的乌纱帽。可是,到嘴的肥肉不吃,他们又不甘心。于是这种差事便落到了我们的头上,由我们出面去劝那些强硬的抗税户老实缴税……你也知道我嘴里的‘劝’是什么意思了……”?
吴若棠怒道:“怪道人们常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些个官老爷果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卞停不屑道:“这算得上什么?还有比这更不堪的呢!七年前黄河大决口,沿河两岸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朝廷下令各州各府开仓放粮,各地灾民人人奔走相告争相庆贺。可是,与这些灾民相比,更高兴的却还是各州府的官老爷们,因为他们大国难财的机会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