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语,温冬芸又道:“我嫁给席路平是有我的目的,你也知道是什么。只是,你休想威胁我。知道么,钱可是能让鬼推磨的。我现在是席家新任太太,实权在手,金钱也有。而你呢,不过是在风月场所潦倒买醉的下作人,想收拾你,简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你可考虑清楚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乔恒升没想到,竟会被反打一耙。他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咬牙道:“温冬芸,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狠角色!”
“那是自然。”温冬芸笑得极其刻薄,精致眼角中泄出寒冰:“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挤掉潘丽坐上席家太太的位置。所以你不要妄想和我斗,否则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最为震惊的,可能不是乔恒升,而是阿筝。
阿筝立在一米之外,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两人的脸。她虽然看得不大真切,可是却能够感受到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从未见过这样的温冬芸,像是撕下伪善面具的坏人,终于露出尾巴,长大了嘴巴,吐着猩红的芯子,随时准备一口将人吞入腹中。
这才是真实的温冬芸,真实得让人可怕。一直以来,是阿筝将她想得太简单了。原来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她到底想要什么?
乔恒升不甘心,继续道:“温冬芸,你这个婆娘不要太嚣张。小心鱼死网破,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放出的狠话分量十足,只是落在温冬芸的耳中,依然不意外地成了笑柄,“呵,那你倒是尽管试试看。我要让你明白,到底谁是刀俎,谁才是鱼肉。”
阴暗中,借着月光,不难看出乔恒升的脸一片铁青。他有些颤抖,说:“我只是想要点钱,你确定要这样?”
“钱?”温冬芸思量片刻,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兴许也是有顾忌的,不然温冬芸不会答应拿钱。
“二十万?”乔恒升眼底有着明显的贪欲,只是讥笑道:“堂堂的席家夫人,出手竟然这般小气,才二十万?”
“怎么,不稀罕?”温冬芸反问,说:“要是不要,二十万都没有。”
沉默良久。
乔恒升心想来日方长,旋即一口应下:“二十万就二十万!”
阿筝也明白,这是温冬芸的缓兵之计,暂时将乔恒升打罢了。毕竟乔恒升这种人,是永远不懂得知足的。要知道,最贪的,永远都是人心。
“快离开这里。”温冬芸已有些不耐烦,蹙眉催促:“我明天会将钱打到你的账户上,你不要出现在这里。你要明白,我一向是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是啊,从不食言。
想当初,温冬芸眼中坚定,对乔恒升说了离婚,并且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嫁入席家,成为新的女主人。当时换来的,是乔恒升无情的嘲笑。
但是,乔恒升的确没有想到,在日后的新闻中,真的有一条是,席家女主人位置易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自然是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说到做到。
乔恒升点点头,笑得阴鸷:“放心,一定如你所愿。”
月光下,乔恒升转身准备离去,却险些撞上人,“操,谁啊——”话头讲了一半,却再也讲不出口,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子初?”
顾子初的眸中一片恬淡,容颜精致,在月光之下的他宛若身披琉璃降世的神祈,完美得令人咋舌。他的目光漫越开来,落在阿筝脸上:“他又找你麻烦了?”
乔恒升并不识得眼前的人,只是觉得此人气场庞大,绝非等闲的池中之物。于是,有些讪讪开口:“不知这位先生,你是?”
男子单手插包,眉心微蹙,淡淡道:“阿筝男朋友。”
“阿筝男朋友?”乔恒升眼中一亮,道:“原来是这样,我是——”
“不用自我介绍。”顾子初不留情面地打断,道:“我知道你是谁,阿筝生父。先前经营着一家小规模的日化公司,而后公司破产,自暴自弃成为一名赌徒。有着性格缺陷,不能控制自己的暴力情绪,以至于随时都会动手伤人。目前的话……以勒索为生?”
乔恒升听得心惊胆寒,视线撞到男人漆黑深沉的瞳,不由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顾子初温文一笑,唇角微微挽起:“看来你的记性真不大好。来,我帮你回忆一下,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赌庄好端端被送到警局,然后被扣上了偷盗项链的罪名么?”
闻言,乔恒升的神色大变,一时竟讲不出话来。
阿筝失神,缓缓抚上自己颈间的项链,原来……是这样找回项链的。也记得子初说过,世间仅此一条,为她量身定做的项链。
“是你做的?”乔恒升退开一步,拉开同顾子初的距离。
“是我。”顾子初唇角依旧有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分外瘆人:“知道是我又如何呢,能奈我何?”
能奈我何?
张狂得令人骨血凉。
眼前的男人分明周身都散着温凉的气息,看上去只让人觉得如同山水画卷一般,可是却那般要人性命。可以在一瞬间拉扯出一张荆棘的网,将你罩住,然后再将你拽到万劫不复之地去。
乔恒升有些怔住,只是将目光投向阿筝:“好闺女,护着你的人还真是不少啊。有个席家公子不说,现在又冒出一个人物来。”
听见席北,男子眼底明显不悦,却也只是抿唇不语。他可不想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得太明显,毕竟,让人抓住把柄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是这样么?”阿筝反问道,接着乔恒升的话头说下去:“那我告诉你,最好不要再纠缠我。席北你惹不起,站在你面前的人,你更惹不起。”
乔恒升没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女子,竟然在此刻生出了反骨来,会拿话来怼他了?
谁给她的勇气?
“阿筝说得对。”顾子初一步跨到阿筝旁边,轻轻拉起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擦。旋即,他抬眼扫向乔恒升,眉眼凌厉:“你要知道,同阿筝作对,就是同我作对。那么我希望你知道,同我作对意味着什么?”
乔恒升很快便离开,他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见到那样让人可怕的男人。那样的男人简直是怪物,分明是在笑,看上去却让人觉得后背麻。可能,永远也忘不了那男人当时说说的话,他说——
“同我作对,就是和整个连城作对。”
一个身子中住着饕餮般怪物的男人,委实可怕。
……
乔恒升走后,月光都显得分外宁静了。
顾子初朝温冬芸轻轻点头:“那我便先带阿筝离开了,打扰。”说完拉着阿筝的手,离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温冬芸的心里五味陈杂。
阿筝啊……我也知道,你很想和顾子初在一起。只是很多时候,有些事是不能两全的,我也不得不那么做。
希望到最后,你能够理解我。
——*——
跟着顾子初上了车,阿筝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试探性地开口:“子初?”
“嗯?”顾子初应声,淡淡开口:“你说。”
副驾驶上的阿筝转头盯着他,只见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腕骨十分好看;而另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随着前方的弯道缓缓动着。他的神情专注,目光平视前方,就如什么也没想只是在专心开车一般。
“你生气了?”
“没有。”
接下来,又是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阿筝的手指在安全带上绕来绕去,捏着薄薄的安全带摩擦着。她有些紧张,不知怎么办才好,半天才开口:“我不是故意跑到临水苑来的,也没有和席北怎么样,只是在等车的时候遇到了乔恒升,碰巧席北路过,给我解了围。”顿了顿,又接着说:“听说潘丽闹到临水苑,虽然和我母亲不和,我还是担心她的……”
听着她不知所措的解释半天,顾子初有些想笑:“我并没有说什么。”
“啊。”阿筝疑惑,小心翼翼看他:“可是,我看你的样子确实像生气了。”
他是在生气,只不过听了来龙去脉之后,便不气了。反倒是有些心疼,好端端的一姑娘,偏偏摊上这些事情。
顾子初换了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摸了摸阿筝的头:“没事,我没生气。只是你要知道,不要和席北有太多接触。”他最是了解席北,知道他是念念不忘的。
还记得当年,两人打闹得尘土飞扬时,席北曾笑问:“子初,你说我们爱好这么相同,要是到时候喜欢上同一个人怎么办?”
年少的顾子初眉眼间也透着情况,只是扬眉一笑:“放心吧,阿北,我可是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席北璀然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正好,我也是。”
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剑拔弩张的一天。因为阿筝,谁也不肯让步……其实顾子初也独自庆幸过,自己比席北更早遇到阿筝,否则结果是怎么样的,他还真的不敢想。毕竟阿北那样耀眼的人,也有着同样致命的吸引力。
阿筝的轻唤,将顾子初的思绪拉扯回来,他嗯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今晚,因为什么?”
阿筝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席北的母亲,怀孕了。”
然后,车身轻轻飘了一下……阿筝心想,就连子初听了,也觉得震惊么?是啊,本就如此复杂的情况,眼下现在却是变得更加复杂了。事态沿着未知且莫名的轨迹展着,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子初面上仍旧淡然一片,眉心却轻微蹙起:“确定?”
“嗯。”阿筝点点头,说:“拿了医院的鉴定报告来的。”
闻言,顾子初道:“还真是有备而来。”
谁都知道,潘丽一直不死心,也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肚子里面有了席路平的孩子,于是便更加觉得自己有了足够筹码,这次索性直接闹到了临水苑。
人呐,真是奇怪的生物。当初自己拥有的时候,一点也不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猛然惊醒,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殊不知,很多东西,在琐屑之间,已经慢慢流失于指缝,完全落空。
“家事。”半晌后,顾子初缓缓吐出两个字,口吻分外平淡。他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自然也不好插手。我要做的,就是看好你就行了。这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阿筝点点头不做声,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等席路平回来之后,他们自己解决吧,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所有事情都和席路平脱不了关系。
车子行到一半,阿筝才想起来一件事,忙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临水苑的,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我送你的项链。”顾子初的眸光平视着前方,瞳孔黑白分明得厉害:“项链里有微型芯片,可以定位。我要确保我能够随时找到你。”
阿筝抬手抚摸颈间项链,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也挺好,让他随时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会怕他找不到自己了。
两人会心一笑,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终有一天——项链已毁,情意也碎,所有的一切被岁月切割成细小颗粒,然后散落在无人能知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