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丫头,成日家你当家,你看看这是什么?”王夫人面色严厉,把单子往桌子上一敲。
王熙凤刚刚奉上了茶,看了一眼单子,丹凤眼微微闪烁转动,昨天下人们各处谈论她放印子钱的事情,对她来说,原不是什么大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人们惧怕她,不向上层说就是了。再说她只是挪用官中的钱赚取利息,过几天还是照常发放的,可此刻王夫人来质问了。
“太太!”王熙凤跪倒在王夫人面前,三角眼快速流出了眼泪:“太太怎知是我做的,一口咬定我是冤头债主,太太请细看那单子,白纸黑字,分明是旺儿的字据,手印也不是我的。不与我相干,纵使他们是我的人,与我相干,下人们原是娇纵,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胡说,来旺夫妇是跟你陪嫁过来的,他们做什么事情,哪里不是你指使的,就算不是你指使,也是你分内之事。今儿个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老爷怒气冲冲地找我,你倒是教教我有什么法子。”王夫人冷笑。
“太太且听我说,二则,管家管事奴才小厮丫头们这么多,我就是管,也不能面面俱到,原是我年轻不谙世事,他们一时不遂心,使出法子来害人也是有的。三则,有体面的下人,更是难惹,说近的,那李嬷嬷不是天天哭闹的?说大了,又说我们对奶妈子不尊重,说小了,又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规矩,不成体统。说远的,那东府里焦大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主,连珍大哥哥也不放在眼里。成日家我还听说,东府的下人有时候是乱得一团糟呢。”
“四则,太太也是当过家的人,深知巧媳妇做不出无米的粥来,我嘴笨,性子又直,心又软,搁不住人家两句话,我就怕了。管着呢,偏生又有这样的事,不管,婆子丫头们又要治我。五则,来旺夫妇借了我的势,一时胡作非为也是有的,说一句难听的话,哪家的陪房不仗着主子得点势呢?便是太太的陪房周瑞一家,家里也有小丫头,女婿冷子兴仰仗着府上还开起了古董店,有事来求,看着太太的面子上,我和琏二爷也不敢驳回。”
“六则,我一时有不周到的地方,他们便抓住了理儿要治我,前儿琏二爷有一个小厮叫做来兴,我也没对他怎样,他就疯了大闹,没个体统。我帮府上精打细算,入不敷出,哪怕放印子钱见不得光,人家也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哪个官家又没有点生钱的地方了?人口庞大,应酬往来,过节送礼,交际打点。太太,户部那点银子和庄子的税收怎么够啊?也是为了太太的面子,我这一心都是为了太太。”
“七则,便是来旺夫妇不好,我打发他们就是了,可知是刁民难惹,国法也不见得要对我们放印子钱的人怎样,他们不过贪点小钱,这原不是大事,老爷不理俗务,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贵,太太!我就是操碎了这心!也没人知道呀!”
王熙凤一口气说完,拿起手帕抹泪,哭得磕下头去,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王夫人有一个弱点,便是耳根子软,邢夫人拿了绣春囊给她,她就相信是王熙凤的,一过来王夫人自己都气哭了,王熙凤是拿准了她这个弱点。况且,王夫人早几年也当过家,一点就通,哪里不明白当家人的苦楚。于是王夫人瞬间也落泪了,扶起了王熙凤,道:“我的儿,快起来!”
王熙凤心里暗喜,情知过关了,款款起身,王夫人想了想道:“我知道你的苦处,只是,万一闹到老太太那里,大家都不好看,以后不要做了才是,缺了短了什么,该从别处想想法子,或是省检一点,或是减几个丫头,或是厨房的份例减一点。咱们家就算艰难,也艰难不到那里去。平白无故的坏了名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