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家的打贾代儒家送药回来,心里兀自不明白王熙凤为何如此小气,一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进府里,赵姨娘迎头走来:“嫂子是送药去的?偏生这种小活,也要劳烦你老。”
“姨奶奶说什么,我们可担不起,姨奶奶到底是半个主子,我们不过应承我们奶奶的话儿。”林之孝家的笑着,她知道这赵姨娘是惯会打听闲言碎语的,自己只是一味敷衍塞责。
“你老这么大年纪,该歇息歇息才是,一点小事就分派你们熬了这么多年头的人,上头的人也忒不尊重。”赵姨娘身姿苗条,穿着绣花裙子。
“环哥儿还没放年学么?”林之孝家的生怕她指桑骂槐,说出王熙凤来,未免大家都过不去,故意转移话题。
“还早着呢,正月里才放年学,那个孽障,一个月有八两银子的笔墨纸砚费用,跟他讨几两来,他立马瞪眼睛扭头……”赵姨娘滔滔不绝。
“噢……”林之孝家的点点头,紧了紧外衣,边说边过去了,心想:我不善言辞,这位姨奶奶又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又没个心眼儿,还是早走为妙。
赵姨娘扭着屁股,愈发体现出水蛇一般的腰儿来,眼神闪烁:林之孝家的虽然好说话,又是和我一样的家生奴才,但是,锥子扎一下也发不出声来,未必肯和我拉帮结派,莫不如那边大太太的陪房费婆子,倒是和我一样怨恨琏奶奶,这才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来兴即便有心,到底不便在我们妇道人家里头,他也忙着。
回到东小院,只见兴儿在和小吉祥交接东西,赵姨娘笑道:“哟!周管事多早晚来的,这是专门送的年礼?怎么好意思。”
兴儿刚要告辞,不得已顺势坐在了一个小杌子上面:“也有珍大奶奶叫打点送过来的,椅褡、桌布、帘子,也有几个皮毛褥子、靠背是我出钱的,姨奶奶不嫌弃,就换换吧。”
“你竟然是个周到的人,环儿,还不快过来谢过周管事?”赵姨娘叫贾环,贾环坐在炕上,在炕桌上写字。
闻言贾环斜眼,冷哼一声:“姨娘,没听说我病了么,不要再拿我的东西,送给赵国基去。”
“你这没造化的种子,那是你舅舅!”赵姨娘气不打一处来。
兴儿默不作声,贾环尽管年龄不大,但是出生于这样的大家族当中,还是自认为他自己是一个公子哥儿,哪怕和彩霞、彩云有情,但是最后贾环却以为不过是个丫头。主子、奴才的壁垒,已经深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了,兴儿也不好得说什么。
“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几年前才升了九省统制,姓王,哪里又跑出个姓赵的?”贾探春掀开帘子进来,把一叠药包放在桌子上:“听说环儿病了,姨娘叫人煎上药吧。”
贾探春一双秋水眸子微微转动,皱了皱修长的眉毛:“唉,叫我说什么好,太太对我多么喜爱,小时候接过去住,亲自教养,却每每被姨娘连累。姨娘三天两头跟我讨钱也就罢了,成日家受人挑唆,你就经不住大闹,前儿把琏奶奶说得满天飞,往后你就好过了?太太就算想对我好,也不能够了。”
说着若有若无看了一眼兴儿,自己流泪,贾环怕得缩了缩脖子,赵姨娘听得更气:“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不帮着我,帮着谁?为娘的,跟你讨钱怎么了?环儿不是你亲弟弟?羽毛还没长齐,就飞上天了,忘了根本!你就恨不得自己是太太亲生的,看不起我这个奴才,我连袭人都不如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