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轿子往紫禁城宣武门行去,宣武门往下是西城,或许是从这儿去要近一些,前方车中的老爷紧闭双目,不时咳嗽,一切事情都引不起他的兴趣。后方一辆则不然,公子在其中偶尔望向车窗,看着那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以及斩首的地方,他手握一把折扇,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嘴角微微带笑,似乎那次刺杀对他来说也是稀松平常,心里荡漾不起任何涟漪。
“四爷,兵马司的人已经抬了那小子回去,并请了最近医馆的坐堂大夫,主上和四爷万金之躯,自然是不该入那等地方的。”仇佥事穿着便服,在车窗之外。
“查清楚了么?”公子淡淡道。
“恰好犬子和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卑职刚要查,犬子便给了此人的所有底细资料。姓周,名兴儿,赐名来兴,取兴旺之意。年龄介于十四岁和十五岁之间。任东府管事,住会芳园后门下房,房内有一丫头,十二三岁左右,身世无考。其父原是南城贫穷小民,三年前卒。此人喜好钱财,略通文墨,习武天资尚可。原在荣国府,因不喜恶主,故移之。”仇佥事浓眉大眼,直鼻权腮。
“父皇怎么说?”公子手中的折扇在手心里滴溜溜旋转,对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并不惊讶。
“主上才刚说,观他诗词甚是不错,却甘为一奴才,想必是中隐隐于市的高人逸士,这种人难免行为孤僻。又问可是前朝遗留的贱民,卑职说不是,原是本朝贫民。主上说,我朝以孝治天下,彼父无辜惨死,彼愤之,乃孝也。彼救我父子二人,为的是其主,乃忠也!”仇佥事道。
“噢?”公子终于有了点兴趣:“父皇原是爱诗词曲赋,此人说,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父皇年轻时,最爱这种。既然如此,拿三千两给他,考核一段时间,若是他不识时务,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可是如让他做贾府暗桩,那,选为才人赞善的元春小姐……”仇佥事拖长了语气。
“元春……”公子有点烦躁不安,眼前浮现了一位风华绝代的人物,敲了敲扇子:“一则,父皇不会看错人,他必有过人之处。二则,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不支持我,而是支持了八弟。三则,林如海已经亏空多年盐税,不用强加罪名,也能找出来。四则,今日微服私访他家丧礼,已有僭越,肆意奢华,而且佥事大人也说了,死者另有隐情。五则,父皇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仇佥事神色一震,或许也是担心自己的前途,半晌才轻轻道:“是,锦衣卫一旦出手,他不从也得从的,爷说得对。一个是他不喜欢恶主,原是和贾府之人有仇,一个是又有贾府之人信任他,做暗桩最合适不过了。”
车缓缓进入了内城。
所谓最近的大夫,其实是请了那个庸医胡君荣过来,好在胡君荣不常给大户人家看病,那些人又给了很高的价格,乐得从命。此君最重利益,要不然后来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与王熙凤合作了。
晴雯在下房外面的栏杆内自个儿抹眼泪,等到胡君荣提着药箱道貌岸然地走出来,才上去道:“大夫,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噢!”胡君荣吓了一跳,他为得了十两银子而欢天喜地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笑道:“回小奶奶,尊夫只是流血过多,万幸的是,箭并没有穿透骨骼,开了跌打扭伤、消肿消毒止血之药物并药膏,小奶奶日日督促服用,将养几天即可恢复。”
胡君荣很少来这里,上次见过的兴儿他也忘了,因为兴儿几年的骨骼身材、穿着气质变化颇大,而且他看到晴雯水灵得像一根葱一样,更兼穿着打扮非凡,便先入为主认为他们是一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