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就收了,来不及了,周兴这人神鬼难缠,我今儿个可是领略了,怪不得他能想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两条计策。他千万……不要想到藩库的问题就好了,嗯……他应该没那么聪明,终究太年轻了点。管家,叫人照顾好老太太,别冷着了,也别饿着了,汤药,派个伶俐的丫头端过去。”云光的脸色变得很阴沉,穿好官服,便坐卧不安,来回踱了几步,才备轿出去。
夜里,整个西安城张灯结彩,欢庆钦差,夜夜笙歌,家家箫管,好一个太平盛世。巡抚衙门的花厅,更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从上到下,有制台、抚台、道台、藩台、臬台、府台、县官……包括各地士绅名流,富商大贾,齐集一地。戏台上,来了一出喜气洋洋的《打金枝》,沸沸扬扬,好不热闹。兴儿背手进来,见此景象,心里便有些不喜,只听司仪一声大喊:“五品龙禁尉、神兵卫千户、钦命陕西宣旨使周兴周大人驾到!”
这一声如九天震雷,平静了花厅的所有热闹,一行人分出次序,马蹄袖一阵山响,纷纷跪拜:“参见钦差大人!圣躬安!”
兴儿脚蹬鹿皮小靴,身穿熊罴补服,外套御赐黄马褂,踱进垂花门:“陕西总督云光云大人接旨!”
云光接了金黄圣旨,见是写着“天下第一总督”,由不得内心膨胀,自忖自己皇恩浩荡,天下无人能及,不然怎会是“天下第一”呢?礼毕,云光推了兴儿上座,四方官员富商皆来恭贺云光,阿谀奉承,马屁连天。兴儿欢笑入座,看向戏台:“你们这地方的小生吼得也忒厉害,哎!这小生如何这般俊俏?”
几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陕西藩司衙门承宣布政使陈藩台道:“钦差大人不知,三秦有梆子腔,有秦腔,就是靠吼的!戏子得有力气,看戏的人也得有胆气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陈藩台到底想说什么,兴儿就事论事:“我就说,这明明是《满床笏》嘛!昆腔、弋阳腔都这么叫,往年我也在京城听过。好!入乡随俗罢了,到了秦腔这儿,就叫《打金枝》,连剧情也变了点。哎哎哎!你们说!你们说!这郭子仪的儿子郭暧是什么?!他竟然这么大胆?!敢对公主无礼?!区区一个驸马,这曲子是谁编的?!”
一番话下来,在座之人勃然变色!周兴要干什么?他是来寻事的吗?因为藩库有问题,多少人都惴惴不安!云光和蔼可亲的道:“戏曲,毕竟是戏曲!而且这是唐朝郭子仪的戏!当然对不上今天的礼法了!我们不过是取个吉利……周大人,您看这小生,她是一个女人反串的,此女名叫李四娘,在三秦之地很有名气。周大人的清廉之名、诗词之名传遍天下,何不为她做一曲,他日若是流传千古,我等也沾了福气!”
你不是流芳百世!而是要遗臭万年了!兴儿边想边喝酒,目光果见台上的李四娘唱完了《打金枝》,来了一出当空舞剑,月射寒光,凝人心神。有富商叫好,抓了一把铜钱丢上去,只见李四娘长剑回转,翻了几个跟斗,摄神运气,叮叮叮几声!铜钱竟然一个不落的被打了回来!众人更是叫好不已。兴儿收回目光,淡淡道:“嗯……本钦差有责上奏,国孝期间,尔等不遵律法!饮酒做戏!”
连总督大人的面子也不给?在众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时,兴儿话锋一转:“不过念云总督为朝廷出了大力,可以既往不咎,借花献佛,本钦差便赠与这位李姑娘一诗,拿笔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