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的晾衣架,几个天井,墙里墙外的老树枝叶覆盖了浆洗处的天空,其中就是正在被浆洗头儿老婆子骂骂咧咧的一名女子,吸引了兴儿的目光。这个女子约莫三十多岁、或许是四十岁的年纪,她穿着囚服在木架子下捣衣,盘起的发丝被汗水湿润,粘连在额头上。虽然面目日渐苍老,但依稀看得出她身上有一股华贵的气质,只是双眸无神,如行尸走肉,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曾经辉煌过,也许,她曾经是贵妃或者嫔妃。
她尖尖的下巴,温柔的眼角,比起和硕公主,更像秦可卿百倍,似乎……兴儿不敢想下去,十三爷楚祥居心何在?是他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是否有人监视了我?越想兴儿越后怕……层层的冷汗登时湿润了后背,他不敢想下去。
楚祥站在墙角,把一切景象尽收眼底,讶异道:“周兴,你怎么了?还没到五六月呢,就热成这样?你别担心,本王岂会吃了你?”
用一种好笑的口吻,楚祥慢悠悠的踱步回来桌旁:“周兴,本王只是在和你说说,我当初就像这些女人一样,暗无天日,那段日子,太难受了,每个夜晚,都要做噩梦……看到了吗,那个女人,名叫柳春华,她曾经是圣祖的贵妃,因为圣祖一年不翻她的牌子,她便勾引了我的二哥,也就是太子……那年在奉天盛京,被圣祖爷亲眼看见……然后么,柳春华被施了杖刑,废掉贵妃之位,发送到了这里做奴才……这事儿还更复杂,当年,八爷党的十四弟楚题抓住机会!伪造太子手谕的调兵文书,在盛京引起了兵变,嫁祸给了太子,太子第一次被废……”
听他说起皇家秘辛,兴儿更加不安,双膝跪倒:“王爷就不要跟奴才卖关子了,此等事情,岂是奴才能知的,况且,也触犯了宫里的规矩,奴才百死莫赎!”
“规矩?”楚祥不屑的嘲讽道:“周兴啊周兴,这世上有什么屁的规矩?有些人是不用守这些规矩的,比如本王。【零↑九△小↓說△網】有我在,你怕什么?你还怕别人偷听了去?要说规矩,不得结交外官,可你看看这条规矩谁遵守了?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遵守!到时候谁犯了事拿出来,不过是多加这一条罪名罢了!父母杀子,同凡论,也就是说,父母杀害子女,要以平常的人命案件来处理。可是儒家制定了,三纲五常,前儿梅翰林打死了他儿子,也不见顺天府去抓他,对吧?规矩,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王爷教诲甚是。”周兴被他扶起来,沉思道:“奴才知道,王爷是想说什么,奴才躬身聆听!”
“你很聪明!”楚祥背着双手站起来,帽子下已有许多白发:“但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反而是傻子活得自在一些。如果,本王是说如果,你见过一个和柳春华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你就当没见过!如果你和她有什么关系,那就当没关系!记住了吗?要不然大祸临头,株连九族!本王也救不了你!周兴,你是一块玉石,加以琢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你不能自误。你是圣上的得力能人之一……本王不忍见你……好了,我还要去上书房,你回家好好思量一下。”
“咳咳……”楚祥匆匆离开,用帕子捂住嘴,拿开一看,竟然咳出了血,他急忙藏住,朝着那巍峨的神圣之地,渐行渐远……
兴儿呆立了一会儿,远远的看了看柳春华,仿佛秦可卿出现在眼前一般,楚祥走了,他不多留,满脑海嗡嗡嗡的,难以平静下来的走出内城,但他也庆幸,庆幸秦可卿好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我这是怎么了?不行,总不能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兴儿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和一条狗回去,刚进门,迎出来的香菱晴雯见他模样凌乱,还牵着一条凶神恶煞的狗,差点笑岔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