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歌女低声吟唱这首杜牧之诗时,王子腾奉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兴儿五味杂陈,钱经历讨好道:“太尊,您看这尸体怎么处置?”
兴儿皱了皱眉头:“报信给金陵王家吧,就说……王子腾是暴病身亡。”
钱经历应了,回身去传知府大人的话,妙玉不禁一阵心寒,但见兴儿默然无言的样子,又檀口轻启道:“这件事怪不得你,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换了别人,他也是这个下场,你也不必为此心里不安。”
“我不是为这个,你不懂这里面的玄机,皇上派我这个差使,何尝不是借机敲打我?如果我学王子腾,那也是这个下场。可惜无人懂我,我虽有些许小打小闹,但不求什么封王拜相、留名青史,只要我和我身边的人,能活好就可以了。”
妙玉道:“你那不是小打小闹,虽有清流之官不怕死,但你是为了黎民百姓才请命的。”
说完,钱经历已回来,充为向导,直驱扬州北郊瘦西湖,瘦西湖在当朝已蜚声天下,杭州有西湖,扬州便有瘦西湖,镇江有金山,扬州便有小金山。四桥烟雨,蜿蜒曲折,舟行碧波,如在画中,兴儿自觉涤荡心灵,心旷神怡,又见山中与两岸数不尽的亭台楼阁、朱门宅院,兴儿不禁讶然,钱经历适时解释道:“太尊,此处园林,多为扬州盐商建造,这些人富可敌国,又都爱附庸风雅,养些清客相公在内。”
“盐商之富,果然无出其右。”妙玉感叹,父亲在世虽是江南为官,但是她打小出家,所知不多。在她的人生中,佛教背景比家庭背景更浓。
“这位奶奶,您还不知道,早在前明,盐商税收就达三千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私盐的交易额。放在当朝,家有百万,还只是小商呢……太尊若是能把官盐税收提上来,卑职敢打赌,天朝的税收份额,单说江南盐商,就占了一大半。”钱经历滔滔不绝:“说来也好笑,这些盐商还有很多癖好,比如买古董、珠宝,若是古董,好的,他定然不要,说古董不会这么完好无缺……前儿个卜固修与我共同商量,再给些扬州盐商家清客相公们回扣,弄了些故意损坏的赝品,好歹讹诈了他们一笔!”
妙玉、兴儿听得啧啧称赞,忽然妙玉听他称自己“奶奶”,不由得眉毛挑了挑,刚要说什么,兴儿一摇折扇,笑道:“你们有法子,我也有法子,钱经历,你回去,派人到扬州城装潢店,找些浆糊灯笼,上书‘乐善好施’、‘体民爱民’,然后一一给扬州盐商分发!记住,一家都不要错过!就说,这是本知府给他们的见面礼。”
钱经历不明所以,但他亲自约定的沈月卿,就在前面花船上,任务也完成了,他道:“卑职这就去办,既然是知府大人送的东西,他们哪里敢不收,卑职一定叫他们挂在大门口。”
兴儿点了点头,小船在岸边抛锚,他便携了妙玉走上沈月卿的花船:“山人自有妙计,你们等着看看,只是你这样子,可要被我带坏了。”
妙玉收敛了心神,便知他是过来查访的,沈月卿既然名震两淮,交往的人、信息量肯定有一手的,而且周兴还能暂时隐藏自己的锋芒,等时机成熟了再露出獠牙,他的心机手段,很不一般啊……妙玉无话,莲步轻移的进了船舱,只见其中有两名女子,一名略显清瘦,面容却如春水,只是黛眉展不开,忧愁密布。
另一个瓜皮女帽、绉袄,看似不像富家女人,但是英姿飒爽,一头黑发,二女见周兴是穿了官服来的,行礼参见,兴儿看到那瓜皮帽女子,赫然是曾经在陕西会过的李四娘,微微错愕,才和妙玉寻了南窗坐下,李四娘站着,沈月卿在北窗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