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周兴的帮底需要接受的一个重大考验。
今时今日的清江浦,虽然人烟稠密,物资富足,客商往来,茶楼酒肆,烟花巷柳,但是远远比不上金陵、扬州、苏州、杭州的繁华,周兴一行人冒着大雨进了总督署,他们是一路勘察过来的。因为武陟和清江浦极为重要,所以上令在此敕造总督署,重修牌票,以令地方文武官员配合。他刚进衙门不久,门房来旺就拿了书信回禀:“江南提督潘军门、安徽巡抚刘中丞递帖子拜慰问。”
“呈上。”周兴接了之后,不急于打开看,片时贾芸和陈潢联袂回来,忧心忡忡:“总督大人,淮安清河杨家庄、苏北徐州、宿迁多处决堤,淮河道洪泽湖、黄河北道骆马湖倒灌,黄河、运河重叠二百里堵塞,黄河、淮河在南北两方都有倒流之虞。”
这真是一个惊天的消息!
“继续讲。”周兴不慌不忙的请他们两位坐下,陈潢从袖子里拿出绘制好的图志,指点道:“黄河、淮河倒流是当务之急,势不容缓,两河严重阻隔了南北漕运、盐运,但是,最担心的不应该是我们。大人想想,江苏布政使、江西粮储道、都转盐运使,火烧眉毛的应该是他们,如此大祸,远胜怀庆百倍,咱们先不必出头,看朝廷怎么说,款项有多少,江苏又怎么争。依晚生的治河经验来看,不宜修筑,最宜疏浚,引黄河、淮河之水以至于海口,照例束水冲沙之法,一劳永逸。”
贾芸道:“陈相公所言不错,但我认为修筑堤坝总是最稳妥的,黄河不可一日无坝,我们也不可贪墨过多,否则不需一年,几个月再冲决了,咱们难辞其咎。”
周兴沉吟不语,但心里的印象是:陈潢聪明可用,但不是非常妥当。贾芸沉稳,但是,少了些方法上的创意,于是周兴又把眼睛看向坐在偏僻角落的山子野,微笑道:“老先生如何看?”
山子野虽然建筑学优长,但是只被认为是奇淫技巧,此番跟了周兴,周兴却非常看得起他,事事请教,这种礼贤下士的待遇令他十分感激,恨不得士为知己者死,以身报国,闻言长叹道:“山某不过工部一小小员外郎,承蒙大人不弃,卑职认为,贾、陈两位的法子可以合用,自然,也有些不妥之处。”
“噢?那依老先生所见可加些什么?”周兴道。
山子野站起来,也不看图志,而是指向沙盘:“有一句话说,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足见其冲决之大,变化无常,疏浚要做,引流也要做,而卑职所说的,是减水坝更要修筑。周大人天资聪颖,提出的束水冲沙经过考验,不失为精良法子,必定为后世借鉴。诸位请看,在这里,淮东是洪泽湖,背河是骆马湖,此为江南灌溉大区,而今多事之秋,黄河夺淮,怎么疏浚,如何引流,迫在眉睫。卑职当年奉命修建大观园,曾经造了不少桥、闸门。大观园就一句话,会芳园的水才是核心,从东北修建沁芳闸桥,西北蘅芜苑修建朱栏折带板桥,秋爽斋、藕香榭修建竹桥,潇湘馆与怡红院之间修建沁芳亭桥。不同的地方,修建的闸门和桥都不同。不外乎两句话:因地制宜、因势利导。顺应自然,才是天道,自然天道是不可拂逆的。黄河夺淮一段,诸公请看,此段南北山势渐次低缓,因地制宜,莫过于修建减水闸,层层分割,挖土筑坝,引入海口,则此患可解矣。”
贾芸、陈潢看完沙盘,都很佩服,周兴也是难得的眼睛一亮,这个计策是可行的,但是,他依然不是最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