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事前一个字都没给她透漏,包括他安顿的那些事,是怕他回不来么?
“不会的。”她自顾低喃,又一瞬不移的看着他。
男人略微倾身,拿走衬衫,他对她始终没表现出愤怒,只有冷漠,冷漠到自始至终都未曾正视她逐渐红肿的眼,也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
在他刚把衬衫套上,抬手即将系扣子时,身体忽然被她掰了过去。
吻安目光定定的放在他胸膛的位置,好像哪里被挖走了一块,慢慢抬头看了他,“纹身呢?”
“你胸口的纹身呢?”她不让他把衬衫扣上,不断搜寻。
“贴上去的东西,你倒是稀罕?”手被他躲开,语调冷漠得可怕。
吻安死死握着手心,盯着他,“我十八岁开始玩这些东西,是不是贴上去,难道还要你来哄么?”
他那么喜欢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轻易弄掉了。
是他在狠,还是她太在意了?
宫池奕闭了闭目,依旧那样冷淡的看着她,“我说过,扯平了。”
她摇头,“没有。”
“你利用了我,我惹了你,可感情呢?”她仰着脸,极度计较,抬手挥掉眼泪,语调坚定,“当初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苦肉计哄骗我,到现在,你必须对我负责。”
他垂眸,毫无温度的冷淡。
终于薄唇轻轻扯动,“利用你得来的位子给了你,半壁江山在你名下,不够?”
吻安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他果然是一早就在安排。
当初对她阴晴不定,是至少还有着不舍,结果她和郁景庭这一件事就彻底让他放弃了她么?
她看着他,深呼吸忍下哽咽,无比认真,“我不需要这个地位,也不要你的物质。”
指着他的胸口,“我做错的,我道歉,你把纹身给我刺回去。”
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他似乎已经不想跟她纠缠,转手拿了一件外套就要走。
吻安一把将他扯住,她从来没有这样纠缠过谁,也终于能体会到当初晚晚为什么可以放下所谓的尊严、身架去纠缠一个男人。
面对他射来的低冷目光,她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是狠狠忍着眼泪盯着他,“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过做错一件事,我只是担心你应付不来,我没有背叛、没有跟郁景庭暗度陈仓你凭什么?”
“松手。”男人薄唇冰冷,冷峻的下颚没有移过半分角度。
她非但不松,还必须让他看着自己,“宫池奕,你说话不算数。”
宫池奕居无定所的目光终究是带着冷漠落在她眼泪纵横的脸上,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她这样祈求的顾吻安。
可他那张冷峻的面孔除了凉薄,别无其他。
只听她压着哽咽悉数控诉,“当初是谁说希望我不断拿奖杯,第一个奖杯告白,第二个求婚,第三个生儿育女?是谁温情脉脉的告诉我会认认真真的追求?”
“够了。”他薄唇微动,嗓音低冷。
她坚定而沁冷的掩饰着情绪,“是谁跟我说,就算我犯错了,也可以例外,他什么都可以给我?”
“够了顾吻安!”他终于低喝,深眸睨着她,“怎么你当初也是这样跟柯锦严纠缠的么?……那就应该知道男人都不吃这一套!”
吻安被吼得肩头都颤了颤,仰脸呆呆的看着他,怎么会这么说她?
抓着他的手也被狠狠甩开,她整个人都被推出去几步,晃了晃,抬头见他已经一甩外套大步往门口掠去。
直到他已经没了影,她才恍然回神,下意识的追出卧室。
等吻安到门口,他已经在几个人护卫下准备上车。
她刚要上前就被人拦住了。
“放开我!”她使尽力气,目光盯着他即将上车的身影。
可架着她的力量纹丝不动,对她的挣扎视而不见,只有毫无起伏的腔调,“顾小姐,请您配合,我们也不想对您使用暴力。”
话是这么说,可她又怎么能配合?
眼看着宫池奕已经钻进车里,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几乎是拼了命的挣脱。
就算她惹恼了他,就算他要丢弃这份感情,可他身体状况这样,至少她要负责,要知道他到底去哪。
显然,宫池奕没有给她说留半点余地,她挣脱了一次,直接冲到车前,“嘭嘭”的拍着车窗,让他下来。
被护卫拉走之后,意识里便只剩一片黑暗。
最后一点点的视觉只捕捉到载着他的车旋着风离开。
保姆开门出来时看到太太被打晕,软软的被护卫往家里带,吓得惊叫一声,对几个黑衣人满是防备,“你们到底什么人,把太太怎么了?”
那人只是把吻安带到客厅,一句话也没留转身往外走,没两分钟,剩下的那辆车开离大院。
保姆急的手忙脚乱,又不敢贸然过去主楼找老爷子,万一吓到老人家,只得急急忙忙的叫救护车。
*
九点半,休闲周六的夜晚狂欢刚入高潮,城市街头都是霓虹绚烂,吻安的病房里一片寂静。
她睁开眼的手早没了跟宫池奕说话的激动,透过窗户看了黑乎乎的夜空,她知道,这会儿他要是想走,早就没踪影了。
可能是这一整天脑袋都绷着一根弦,一下午跟他争执,只觉得脑袋震痛,后颈酸痛。
微微扭过脸,她不知道郁景庭是从哪知道她进医院的,正好走进来站在床边。
她又把脸转了回来,一片沁冷,“你满意了?”
郁景庭把温好的夜宵放在桌上,对她的埋怨没有多大反应,也许是怕引起她更剧烈的情绪。
“别说时间太短找不到其他匹配者了,或者就那么巧,你妈今天早上情况紧急把你提前交过来了。”吻安扯了扯嘴角。
“从一开始,你接近宫池鸢要了宫池奕的样本,从你约我去走鹅卵石路,到你说周一手术忽然改为周六,都是算好的吧?笃定了必须要他捐赠,摸准了我走过那段路心烦意乱只能先答应你,再把时间安排这么紧迫,挑我竞选的时候,我就算想做什么解释都无能为力。”
吻安从床上坐起来,冷然看了他,“你们都是谋算家,我算什么?”
宫池奕能把几年、几十年的大局谋算得步步清晰,而他郁景庭淡漠儒雅,和文字打交道,把小到没人在乎的细节、情绪都把控得精精确确。
她呢,左左右右,都在人家棋盘上。
“你最好别碰我,也别跟我说话。”吻安从床上下来,在郁景庭伸手之前冷声道。
然后拿了一旁的外套。
保姆刚要进来,正好见她出来,紧张的皱起眉,“太太,您这……”
“我没事。”她抬手捏了捏酸痛的后颈,可见那人下手多狠,才道:“麻烦您去办手续,我先走了。”
“欸~”保姆想说什么也没说上,只能看着她走了。
应该是送她来时仓促,她的包、手机都不在身边,所以打车去了大院的阁楼。
她的包还孤零零的躺在楼上的卧室,手机摔到了衣柜底下,应该是被他狠狠甩开时掉的。
走过去弯腰捡了手机,幸好没摔坏。
坐在客厅,她一直低眉,终于想起可以打电话的人,展北。
“太太。”展北的声音没有多大变化,不温不热的。
吻安抿唇,“他去哪了?”
展北还是那句话,“我真的不清楚,三少出国的事我还是偶然得知的,他这次身边没带人。”
她皱着眉,脑子里一遍遍的全是他对着她的冷漠、低吼。
从来没有这样过,他这次真的不是跟她演戏。
胸口疼得紧了紧眉心,“你跟了他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是展北没有说谎。
第二天一早,吻安连竞选之后的事宜都顾不上,就去找了展北,他真的还在伦敦,可是宫池奕不在了。
他身边是真的没带走之前的亲信和保镖。
“靳南呢?”她问。
然后想起来,靳南估计在负责南岛那边的事。
她几乎马不停蹄,都不找许冠,直接给沐老先生打了个电话,“我妈那儿,这两天有人过去么?”
沐老还以为是她那边有什么大事处理不了,听到这个问题,微蹙眉,“我早上刚去过一趟,岛上就她和薛老先生。”
所以,宫池奕没去那儿。
挂掉电话,她看了展北,“没人能找到他去了哪,是么?”
展北微蹙眉,“如果三少不想,那就没人找得到。”
很显然,他连展北都不带,不就是为了不让她找到么?他一直说她心狠,可他狠起来,比谁都冷情。
正安静着,她的电话响了。
吻安低眉看了会儿,接起,语调虚软,“喂?”
听了会儿,她皱起眉看了一眼展北,等挂掉电话,她才仰脸,问:“他新买的别墅,为什么回执需要我签名?”
展北站在那儿,眉目平稳,“业主登记的是您的名字,您不知道么?”
半晌,她才忽然笑起来。
他买个新别墅,落在她名下,公司资产转到她名下,辅也给她了,什么都给了,像永别是么?
展北开车载她去了新别墅区,已经有几人等在那儿。
“您就是顾小姐?”有人上前来,态度恭敬,给她递了几样东西,“手续已经全部妥当了,您签个字就好,物业管理方面有什么问题,直接打在册电话。”
她看了手里的东西,没有立刻签,依旧微红的眼抬起,“谁让你们过来的?有人联系过你们么?”
但宫池奕公事繁忙,临走大概也不可能安顿这种事吧?
果然,他们只说:“程序是慢了些,您见谅,早前就该下来了的,一直到现在才办妥。”
她知道问了也白问,低眉签了字,东西都让展北收了放到屋子里,她没进去。
开车在街头走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找他么?
一定找不到。
但她想,他总会回来的,他的一切都在这里,那块地政府虎视眈眈,南岛问题迫在眉睫,他真的不管了?
所以他一定不会有事,不是躲开她去某个角落等死,而是哪天会健健康康的回来。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又哪那么容易安定下来?
意外的是,周一,晚晚竟然从荣京飞了过来。
那时候,内阁既定安排播报辅的暂代人选,处处都是这个新闻,从第一次决议开始,到今天,至少在政圈,她顾吻安名噪一时。
她去机场接晚晚,听着新闻,应该是很振奋人心,令人喜悦的,但她只笑了笑,反而觉得凄凉、讽刺。
*
在机场口等了二十来分钟,北云晚从里边走出来,没带什么行李,显然行程有些赶。
走近了给吻安一个温和的拥抱,看了看她还红着的眼。
坐在车里,北云晚侧过脸,语调比以往认真,“我听说了。”
吻安开着车,精神不济,勉强笑了笑,“听谁说什么了?”
北云晚干脆微侧身坐着,看着她差强人意的脸色,“你竞选上位的事我当然没兴趣打听,我是说你和宫池奕的事。”
末了,她挑了挑眉,“我倒是意外,居然是郁景庭给我打的电话,拜托我过来跟你待几天,听得出来,他很担心你。”
呵!她扯了唇角,故事都按照他的剧本展了,还担心什么?
在车上,北云晚也不敢多说,车子停在一处咖啡馆外,两人找了个位置,她才略微叹口气。
“吻安,不是我说,你事先没敢跟我通气,说那是郁景庭的事,却竟然敢让我诓宫池奕去做?”别的不说,郁景庭是他宫池奕的死情敌。
这种事,说重了简直是辱没一个男人的尊严。
让北云晚觉得意外的是,宫池奕居然也捐了。
吻安搅着咖啡,不说那些他安顿的事,也不说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意谋划了很久,只低低的道:“医生说他骨癌,以前他也没少利用那双腿跟我做文章,都是假的,只有这次……”
只有这次,他没跟她开玩笑,也第一次这样消失。
北云晚愣了。
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他那样得分愤怒,怒到不给你半点踪迹太正常了。”
吻安笑了笑,“所以我现在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北云晚看了她,蹙眉,“至少坐好你现在的职位,我爸不是跟你一起的么?”
她安静了会儿。
对啊,她至少必须坐稳这个职位,等哪一天他回来,挺胸抬头、完完整整的还回去,是否算弥补不说,至少她要做。
北云晚见她神色好了不少,道:“再说了,你把这个职位坐稳了,要真打探他去了哪,也方便很多吧?”
吻安听完一会儿没说话,看着晚晚笑起来,“以前你什么都不爱思考,难得有比我清醒的时候呢!”
北云晚白了她一眼,“别拐着弯骂我笨!”
吻安笑了笑,心里少了几分混沌,但依旧沉甸甸的。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好一会儿不说话就那么坐着也很舒心,从对面坐,改为并排坐。
咖啡都凉了,又换了一杯。
吻安才低低的道:“于馥儿最近和我同行有点牵扯,你最好还是别回家了,可以去看看稷哥哥,然后住我这儿,该回了就回荣京,我不想给你招麻烦。”
北云晚眉头微挑,“她就算惹出什么事,我爸妈目前也舔不下脸找我帮忙的。”
她微扯嘴角,“于馥儿当初跟她父母闹得再僵,毕竟是亲生的受宠,她父母那种人,有舔不下的脸么?”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吻安接着道:“稷哥哥应该快回国接管企业了,听说,你妈有意和东里家联姻,所以总能找到办法的,你就别掺和了。”
北云晚点头,“听你的!……我好好养养身子,然后直接在荣京工作。”
“调上去了?”吻安微诧异,果然身份换了,待遇就是不一样呢。
两个人继续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好久,吻安才感觉少了些那种空洞洞的感觉。
晚上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韦廉的电话,和晚晚去了酒吧。
这是最后一晚,明天开始,她必须打起精神、全身心投入工作,只要可以,找机会打听他的消息。
“你这纯粹是来折磨我的。”北云晚看了她面前的酒,又看了自己面前的果汁,很是不平衡。
吻安笑了笑,和她碰了一下杯子,“身体要紧!”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计划什么时候去医院了么?”吻安看着舞池,问晚晚。
北云晚皱了皱眉,“看我哥安排他,不点头,我哪都去不了。”
这让吻安笑着转过头,“所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聿峥找你了,有沐寒声挡着呢。”
不过她话音落下,晚晚蹙着的眉紧了紧。
吻安诧异,“聿峥已经找过你了?”
北云晚微叹息,“不知道人在哪,说最近回来。”说罢看了吻安,“不然,你用北云馥的事拖着他吧,我现在不想见他。”
末了又摆了摆手,“还是算了,你自己的事已经够乱的了,反正他也不能吃了我。”
吻安没接话,抿了酒。
两人不凑热闹,安安静静的吧台待到十点左右便回去休息。
堡楼里一应俱全,上班前交代管家照顾晚晚才出门。
她现在的办公室就在行政总长对面,地位不必说,但权力并非那么回事,至少她自己清楚,韦廉还会继续把她当工具使。
位高权轻,她自然有体会。
倒是给她配的秘书对她毕恭毕敬,几乎仔细到她在办公室落座都要帮拉椅子,也是从新秘书口中,她才了解,内阁里的人也知道宫池奕消失。
吻安微蹙眉,“什么意思?”
秘书看了看门口,“您不知道么?政府要那块地,现在宫池奕消失了,当然更轻易了,必然加大力度加快步伐,听说宫池奕走了,但他身边的人没带走,一个个下手突破,肯定比突破他本人简单吧?”
突破?
吻安一下子就想到了还在监狱里的余歌,戴罪之神,从她那儿下手,直接给宫池奕扣帽子,政府话收回地皮简直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诶!您去哪?”秘书抬头见她疾步离开。
吻安出了内阁直接往余歌那儿走,亮明身份,直接找人,“我是顾吻安,要见余小姐,即刻。”
那人把证件返回来,倒也恭敬的笑着,“您还不知道吧?余歌被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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