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咧开嘴,狠狠的将眼泪一抹:“我才不哭呢!反正我回去呀,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一眨眼之后,姐姐你就会来看我了对吧?”
宋晚致点了点头:“是的,时间很快就过去的。”
就如她们在一起的这大半年。
小夜忍着眼泪,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这都是小夜喜欢的!姐姐放心!小夜不会再浪费食物,小夜会将这全部吃光的!”
宋晚致低声道:“每样吃点吧,小心别撑坏了肚子。”
小夜却埋头苦吃。
晚上的时候宋晚致躺在床上,小夜跟着钻入她的被子,然后紧紧的抱着她。
“姐姐。”她低声喊她。
宋晚致抱住她小小的身子,用手摸着她的小脑袋。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要嘱咐,但是却不忍心开口。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拥抱着睡了一夜,早上的时候宋晚致睁开眼,然后伸手去抹小夜的眼角,这小姑娘昨晚哭了一夜,眼睛都肿了。
送晚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慢慢一笑。
小夜,你一定要,好好的。
离开的时候,宋晚致到处找了找,将小夜喜欢吃的晒干的小蘑菇全部打包了,又将以前给小夜做的暖手套,袜子,想了想,又将往日准备的夏日喝得药茶准备了一大包,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的,但是小夜回了大梁,其他的大概也不需要。
小夜抱着宋晚致的东西,看着宋晚致,笑道:“姐姐,小夜会好好听话的。你不要担心小夜,小夜以后再也不会做以前那种混账事了。”
宋晚致微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们小夜最乖了。”
沉瑾站在小夜的旁边,眼底想要安慰,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在那边,寒霜行已经坐在马上,然后催促道:“公主,时间不早了。”
宋晚致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去吧。”
小夜抱着东西看了宋晚致一眼:“姐姐,保重。”
宋晚致微笑道:“放心吧,没有人能欺负到小夜。”
小夜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苏梦忱:“大哥哥,你一定要将姐姐照顾的好好的哦!”
苏梦忱看着小夜,笑了一下:“好。”
宋晚致看了苏梦忱一眼,想着这离别时候,小夜误会了便误会了吧。
“走吧。”宋晚致开口。
小夜对着他们道:“王叔,大哥哥,你们也保重。”
两人默默点头。
小夜抱着东西依依不舍的离开,但是要到了寒霜行的住所,突然间飞奔而来,一头扎入宋晚致的怀里,哭着道:“姐姐你一定要早点来看小夜!姐姐你一定要记得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
她说完,瞬间便从宋晚致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回去,上了马车,不再回头。
宋晚致站在那里,眼睛微微湿润,看着小夜一行人彻底的消失在眼角。
苏梦忱就这样陪着她站在旁边。
许久之后,宋晚致才转身,对着苏梦忱道:“小夜陪在我身边许久,本来以为准备好她离开,但是没想到,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苏梦忱道:“晚致,人生聚散,动如参商,但求双方安好。”
宋晚致笑了笑;“是呀。她好,就好了。”
说完,便和苏梦忱一起进入屋内。
晚上的时候坐在桌子上,王叔端着饭碗,突然道:“怎么小夜一走,倒像是少了许多人一样。”
平日里饭桌上都是小夜的声音,吃这个吃那个,现在小夜一走,这些声音都没有了,如何能不冷清?
想着不过短短日子,莲萱走了,小夜也走了,仿佛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小白坐在桌子上,也耷拉着脑袋,小夜走了,其实,没人陪她玩了,那个总是欺负它的小夜,那个总是被它欺负的小夜。
宋晚致握了握手中的碗,然后给王叔夹了一筷子菜,微笑道:“王叔,吃菜吧。”
王叔看了那一筷子菜,喃喃道:“这个东西,小夜似乎也喜欢。”
他这一生见惯了生离死别,年轻的时候为了抱负为了国家,孤身一人,陪同的兄弟也通通死去,那个时候憋着一口气,再难过也不会说出来,直接提刀拿着命去报仇。老了,他也是孤身一人,小夜在身边,其实就是一个小孙女一样的感觉,让他在很多时候感受了一种别样的天伦之乐,但是现在,小孙女离开了,竟然让他觉得大半辈子的空落落。
吃了晚饭,宋晚致站在门外的树下,苏梦忱走过来,手里带了一袭薄披风:“晚致,要不要出去走走?”
宋晚致看着苏梦忱,微笑道:“好呀。”
苏梦忱将披风一展,然后覆在她的身上;“晚上还是有些凉。”
宋晚致一呆,只觉得那披风也带了令人灼热的暖意。
苏梦忱已经朝着前方走去,然后转头对着宋晚致含笑道:“晚致,随我来。”
“晚致”二字落入耳中,不知为何便起了点点的涟漪,但是看着那人的含笑的双眸,却突然间被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填满,而后,她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昭都很大。
苏梦忱带着她不知道穿了多少的小道,朝着偏僻处走去。
走到了昭都最偏僻处。
错落的在眼前的一片茅房,夜晚的时候,没有昭都像长安街上那等繁华,一大片区域里,只看到极点微弱的油灯。
幸好天上意外的有点星光,所以在外面两人倒是能轻松视物。
大片大片的茅草屋,屋外有竖起和倒下的篱笆,一条小河弯过,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
苏梦忱在她的旁边道:“小心些,别绊着了。这是昭都的下城,大部分生活的都是贫民,这些人都是外来客,后来在昭都扎根,虽然也有人能成为真正的昭都人,但是那是极少数的。大部分的人,还是挣扎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为了一个栖息之地。”
宋晚致四处看了看,点了点头。
这地方,便是点油灯的也没几家,恐怕温饱都成为问题。
但是对于外来客,是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的。
苏梦忱带着她转入一条道路,沿着小河行走。
河边的人声便多了。
石阶上有洗衣的妇人,有在寒风里依然穿着破旧不合身薄衣的孩子,有刚刚拖着疲惫身子归来的男人,然而,更多的是笑声,还是香气。
笑声是前方传来的,香气也是。
一棵老年的槐树下,燃着一堆火,一个阿婆坐在那里,正在低头放着东西,正在和对面的老人说笑。
那个阿婆,赫然是当日长安街上卖茉莉竹筒饭的阿婆,而现在,在火上烤着的,赫然就是一个个黑竹筒。
“李阿婆呀,你这饭做得好哩!你的儿子肯定很喜欢呀!”
“喏,阿蛮马上就要来啦!我要多准备些!”
“阿蛮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今年的天和书院招生一定能进了啦!”
“阿蛮好,阿蛮是个好孩子呀……三年没见到阿蛮啦,肯定又长高啦!”
……
几位老人说话,因为牙齿漏风,说的也不甚清楚。
宋晚致看着苏梦忱一笑,苏梦忱道:“走吧。”
两人在那阿婆面前停下,白苍苍的阿婆抬起头来,定定的看了苏梦忱一眼,方才含糊的道:“年轻人,是你呀?”
苏梦忱点了点头,然后对着阿婆指了指宋晚致:“我将人带来了。”
宋晚致微微一讶。
那阿婆对着宋晚致笑,露出没有牙齿的嘴巴:“呀!你就是年轻人说的那个姑娘呀!这年轻人竟然找到了我,说你爱吃呀!”
宋晚致不知道心里咯噔一下,当日她不过随口一说,但是谁料到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一瞬间,她低下了头,甚至,不敢去看他,只能跟着半蹲下来。
那阿婆从烤好的竹筒饭里挑了一个递过来:“吃吧吃吧,都是些在寻常不过的东西。真没想到姑娘你爱吃!我到长安大道上去卖没人吃,昭都人吃的嘴刁,我做不来其他。哎,本想试着卖点,跟我那快要回来的孙子买点东西。但是,好像不行呀。我跟你说,我那孙子可厉害了,是我们那一族最厉害的人啦,被他的师傅拉出去,见识了不得呀!回来肯定能进入天合书院!哈哈哈……”
那阿婆今日显然心情很好,而一说起她的孙子,便忍不住将话匣子打开,整张脸上,皱纹层层叠得宛如一朵盛放的花。
宋晚致听着微笑,正想要接过,却不料苏梦忱已经抢先一步,然后一边聆听那阿婆的话,一边接过那黑竹筒,然后垫在自己的衣袖上,然后对着宋晚致轻声道:“还有些烫,再等等。”
宋晚致看着那干净的布衣上被竹筒印下的黑色痕迹,只觉得心里,又被轻轻的蛰了一下。
苏梦忱却正对着那阿婆含笑道:“那位阿蛮兄弟定然会一举得胜的。”
那阿婆笑道:“是呀!我那孙子从小就没了父母,是我将她拉扯大的,从小嚷嚷着等他长大了就孝敬我!是个好孩子呢!他从三岁的时候就被族长说骨骼清奇,是难得一见好孩子,一定会有出息的!”
说完,她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出息不出息的,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我们这些人无能了一辈子,总希望孩子,不要在这么被瞧不起。”
苏梦忱含笑道:“都会好的。”
那阿婆点头道:“都会好的!年轻人说的好!大半辈子过去了,就等着这句话呢。”
苏梦忱笑笑。
而周围的人也跟着加入谈话中,而其中一个老者将自己座下的凳子抽了出来,道:“蹲着多难受啊,小伙子,给你的娘子坐着吧。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可千万要护好了。”
宋晚致听到“娘子”,脸微微一烫,但是接着她又听到后面“娇滴滴”,又忍不住哭笑不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说过这三个字。
苏梦忱却只是笑,然后对着她道:“老人家的心意,便受了吧。长者赐,不应辞。”
宋晚致看着周围那些充满善意的笑,然后道了声谢,便顺着坐下。
苏梦忱却是就那样蹲在她的身边,然后将黑竹筒分开,让她就着自己的袖子垫着吃。
宋晚致一边吃着一边却忍不住脸上烫。
而苏梦忱也在她吃完之后迅速的站开,然后对着那阿婆含笑问道:“不知道阿婆的那位孙子何时回来?”
那阿婆道:“再过三四天吧。三年不见了!”
“那定然是想念的很了。”
阿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也还好!年纪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就好了。”
旁边的其他人又道:“谁说不是呢!当日我那儿子出去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后来想着他好好的,啥都好!”
……
宋晚致就在那里听着,突然间就被这种无尽的期许和暖意给包围,那些因为小夜和莲萱离开而起的若有若无的感伤也在他们爽朗的笑声和期待的声音中渐渐转化为一种更加难以描述的安然和期许。
两人又在那里并肩站着听了这些年老一辈的唠嗑,其间那些背井离乡,生离死别,在他们年岁的沉淀里,却只化为寥寥几句,在这个茶余饭后响起。
之后时间愈的久,宋晚致和苏梦忱便道别,然后一同回去。
走在路上,宋晚致看着苏梦忱,然后微笑道:“谢谢。”
谢谢将我带到这里,谢谢让我感受到另外的分别之意。
苏梦忱转头看她,只觉得少女的眼眸清澈而又明亮,一缕扫过她的眉眼,他终于忍不住伸手,然后将她吹乱的一缕拂过轻轻的放到她的耳后。
宋晚致顿时就呆了,一张脸随着他的手掠过的地方开始迅速的滋生热意,一颗心也顿时跳快了两下。
苏梦忱却只是含笑道:“怎么了?”
那人神色坦然,风光霁月。
宋晚致干巴巴的道:“没,没什么。”
然而转了头,脸上的热意却依旧,眼前尽是他含笑的样子。
悄然一记,蔓延心底。
是自己多想了。
两人回到屋子,王叔已经歇下了,于是两人也安静的收拾了,接着便各自安息。
而第二日的时候,宋晚致见苏梦忱坐在比桃花树下看书,那人背影,仿佛被水墨挥开的一卷古画,叫人只可远观模样。
宋晚致走过去,对他说自己出去一趟,苏梦忱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一时间,宋晚致又升起那种奇异的感受,她侧开自己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嗯。”
宋晚致于是便往长安大道上走去。
荣子月留下的产业太多,再过些日子就要离开昭都,她总要妥善处理好,毕竟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
想到荣子月,宋晚致便忍不住叹息,谁能想到那样一个人物,竟然给一个宋淹误了?而后来,却又因为孝景帝的私心而战死沙场,如果今天不是她回来,而是那个宋明心回来的话,真的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步。
宋晚致站在长安大道上,带着帷帽,透过那些微的缝隙看着那一间间铺子。
荣子月一生为国为民,当年曾经以半数家财赈灾,宋晚致看了看这些铺子,想到昨晚上随苏梦忱一起去的那片区域,那都是最最贫苦的人家。
一下子,宋晚致便有了打算。
于是她朝着那间藏宝阁走去。
当她走到那藏宝阁外面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停着一辆马车,而正有人将东西搬到那马车上。
藏宝阁的掌柜一边拉着一个人的手,一边着急的道:“你们不能搬!不能搬!这是荣将军留给晚致小姐的!”
旁边出来一个嬷嬷,一把将当铺的老板推开。
“不能搬?凭什么不能搬?!荣子月的东西也是宋家的东西,我家夫人说了,要修整的新的院子,恰好少些摆件,你这些搬了又如何?”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你随便抓一个人问问,宋晚致是宋家的女儿,她的东西是不是宋家的东西?告诉你吧,别说你这个小小的藏宝阁,周围的那些铺子,我家夫人都看上了。”
“你!你无耻!你们怎么能如此欺负晚致小姐?!”
“无耻?欺负她?欺负她又怎么样?你以为她多厉害呀?还不是乖乖拜倒在我家秋心小姐的剑下!我家秋心小姐,现在可是明神境巅峰,你家那晚致小姐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养伤呢!你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你!”
……
宋晚致认得,那个叉腰得意洋洋大骂的婆子,似乎是自己当日第一天进入昭都的时候,那位周嬷嬷吗?
怎么,抬轿子还没抬够?
那掌柜的气极,看旁边的两个侍卫想要将一个青花大瓷瓶给搬出去,顿时去阻止,没料到却被那侍卫一挡,而后,那掌柜便“蹬蹬蹬”的门外挡去。
宋晚致一伸手,将他一扶。
那掌柜回过头来,看着扶他的是一个年轻姑娘,正待道谢,却不料宋晚致将自己的帷帽掀起了一角,然后对着掌柜的一笑。
“晚致小姐!”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后将掌柜扶正,接着看着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周嬷嬷。
那周嬷嬷脸色微变,因为宋秋心在珈蓝塔上的胜利,她家夫人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气,而她自然也跟着腰板子挺直了起来,但是哪里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宋晚致?
宋晚致微笑:“宋夫人想要这些东西?”
周嬷嬷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怎么说,她艰难的吞了一下口水,然后勉强的挤出点笑来:“晚致小姐,这……”
宋晚致依然在笑:“既然宋夫人想要,那么,晚致便亲自给她送去。”
周嬷嬷见宋晚致笑得温和无波,心中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宋晚致也算是有眼力界,输都输了,有秋心小姐压着,也就是那个样子,早点给夫人乖乖低头,那才是好的。
想到此处,她脸上那些小心谨慎的笑便收了,立马就梗着脖子道:“晚致小姐既然想给我家夫人亲自送去,那么便跟着我走吧。”
宋晚致笑道:“只不过周嬷嬷,这藏宝阁中的东西,虽然比不上皇宫内院的,但是也极其珍贵。而且里面许多东西是请普福寺的大师开过光的。就这么让那些拿过武器侍卫搬运,恐怕不妥。”
那周嬷嬷撇撇嘴:“那么你说,这该如何?”
宋晚致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对着旁边的掌柜道:“麻烦掌柜将马放开。”
掌柜奇怪的看了宋晚致一眼,然后还是依言上去,将马从马车上解开。
而后,宋晚致对着那周嬷嬷道:“这东西不普通,自然该是不普通的人来运送。所以,周嬷嬷,你是宋夫人身边的红人,自然是不一般。接下来,晚致便跟在你身边,看着你将这辆马车给宋夫人拖去。”
周嬷嬷:……?!
侍卫:……?!
宋晚致依然在微笑,但是几根银针却一下子射出,而后,周嬷嬷和侍卫通通一声低叫。
周嬷嬷看着自己胳膊上扎着的那根银针,脸色煞白:“宋晚致,你给我做了什么?!你!你小心些!你现在还敢得罪我家夫人?!”
宋晚致依然在笑,但是眼底已经带了一分冷色。
“周嬷嬷,你现在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可能让你现在就丢一条命。”
“至于宋夫人,晚致这回去,自然是,要给她一份大礼的。”
“有些账,该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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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小夜走了,哎,想到以后再也没有小夜那可爱的嚣张飞扬便觉得忧伤~然后,小夜,下卷再见吧~下卷,是你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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